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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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踏着月色,一路飞奔。
顾篆察觉到背后的温度,一时说不出话。
静了片刻,顾篆道:“戚栩和那两个百姓……”
“都被救下了。”萧睿顿了顿,目光落在面前人的肩头。
有清晰的殷红血迹透过衣衫,缓缓渗出。
顾雪辰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问的想的,都是旁人。
萧睿眯眸。
这是他的本心,还是……故意为之?
萧睿脱下披风,递给面前人,简短道:“披上。”
顾篆脸色苍白,摇摇头道:“这是陛下御衣,臣不冷……”
萧睿淡淡道:“要进行宫,便不能让他们知晓朕带了受伤的男子进殿。”
顾篆登时了然,南京的行宫官署皆是当地官员的眼线,就算萧睿贵为皇帝,到了此处也要处处提防,免得行踪被他们暗中记在心上,报给效忠的主子。
顾篆忍着肩上的伤口,将披风吃力披在肩上。
他动作有几分艰难,萧睿凝视着他,却并无伸手帮忙的打算。
马车辘辘,前方灯火通明,依稀看见几座宫阙,已是到了南京行宫。
顾篆咬牙,正准备抬起胳膊系披风上的带子,
身后的手掌已绕过脖颈,替他将带子系好,又将披风上的帽子扣下,眼前瞬间漆黑。
被盖住面庞的顾篆一怔。
此刻,萧睿已翻身下了马,揽住他的腰,将他径直抱下马背。
顾篆被帷帽遮住眼,看不清周围环境,只能察觉腰间被强硬的手臂揽住,身子紧紧贴着萧睿高大的身躯。
他顺着萧睿的脚步走,一路上,只看到行宫两侧兵士纷纷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还有一道声音貌似关切:“陛下带的这位公子……要如何安置……”
冯公公回道:“陛下多喝了几杯,不必声张,你们都下去吧,若是有事儿再通传……”
顾篆身子一僵。
灯火通明的内室,已经有太医等候,太医认真帮顾篆包扎了伤口。箭伤并不深,太医包扎得很是仔细,又拿不准他的身份,开的方子也都是名贵药材,还特意对萧睿笑道:“老臣在方子里加了生肌愈肤的药材,定然不会留下疤痕。”
萧睿颔首,吩咐冯公公:“你亲自看着人煎药。”
冯公公应一声带着两个宫女退下,一时之间,殿内只剩君臣二人。
顾篆察觉到,他们恐怕误会了,再转念一想,萧睿近来常和张文宣夜饮秦淮,旁人往那处想,也并不奇怪。顾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臣为朝廷之臣,陛下就算为遮人耳目,也不该捏造这等低俗借口,传出去,有伤陛下声誉。”
萧睿却是懒懒一笑,目光有几分审视:“若是流言有助于你,也未尝不可。”
顾篆抬头。
萧睿缓缓道:“顾雪辰,这些时日你又查花炮,又夜救百姓,身为都察院的六品官员,你手伸得够长。”
萧睿很平静,但几句话压下来,不动声色,却不怒自威。
顾篆一惊。
他近些时日所做之事,竟然件件落在了萧睿眼中。
但他很快平息了心头情绪,静静跪地道:“臣怀疑堤坝真相,因此想着多方搜查证据,臣不自量力,但臣确是为了百姓着想,不过想来陛下早有打算。”
萧睿既然知晓他的行踪,想来早已有了把握,在暗中推进。
“谈不上不自量力。”萧睿缓和了语气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朕不知你是谁的人,怀的何种心思,但你既然有心查案,心怀百姓,想来愿意为朝廷做事。”
萧睿收回目光,唇角似有淡淡笑意:“南京水很深,但他们却藏在水中不现真身,朕需要一个人让他们浮出水面,其余的,朕来。”
顾篆沉默半晌。
萧睿这是让他站出来,引蛇出洞。
若是胜了,萧睿自然认为他值得一用。
但他若是真的被蛇咬一口,萧睿也不见得会维护。
顾篆心头不寒而栗,抬头道:“陛下……为何会选中臣?”
萧睿漠然道:“朕只是喜欢和聪明人共事。”
顾篆轻轻垂下眼眸。
他不愿参与尔虞我诈,但对有关百姓之事,却始终做不到,袖手旁观。
而如今,南京官场水颇深,邓明彦等人又在京城……
顾篆轻轻握住掌心,他当时曾承诺,金川堤坝建好,可保一方百姓百年无忧。
如今,还不到十年。
他既然想查出真相,庇护百姓,自然要借朝廷之力……
也算是……完成自己昔年的承诺。
再说,陛下既盯上他,他自然无从反抗。
顾篆深吸一口气道:“臣……谨遵陛下之命。”
夜色沉沉,灯花燃烧。
顾篆睡在外殿养伤,药劲上来,只觉得头脑昏沉,渐渐闭眸沉睡。
萧睿隔着烛火,垂眼望着熟睡的顾雪辰。
眸光在他的脖颈处扫视一圈,萧睿顿了顿,伸手,指腹落在了顾雪辰的下巴上。
少年脖颈光滑温润,肌肤上没有丝毫痕迹。
此时,顾篆睁开眼的一瞬间,就看到沉沉夜色之中,陛下在摸着他的脖颈沉吟。
顾篆登时一惊:“陛下?!”
萧睿面不改色,淡淡收回手道:“你压住朕的披风了。”
顾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披着陛下的披风入睡,一时又窘又惶恐,忙恭恭敬敬解了披风,双手奉给进殿的小太监。
萧睿冷眼旁观。
顾雪辰的耳朵红了几分,态度虽称得上冷静,但却能看出有几分慌乱。
顾雪辰是个极重规矩,懂分寸的人。
这一点,倒也和他极像……
夜色已深,顾雪辰歇在外间,萧睿径直进了内殿。
清冷的药香袭来,萧睿将面庞埋入狐裘中,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入睡,失去了意识。
永宁十六年。
欣妃生下男婴,皇四子萧勃,一时间朝野震动。
毕竟,皇帝虽有三个皇子,但迟迟未立太子,如今四皇子为宠妃所生,也许陛下会立爱?
但谁都不曾想到,四皇子六个月时,一场高烧之后小脑萎缩,太医诊断,四皇子心智已残,终生如同稚子。
欣妃哭泣,大骂,却无济于事。陛下则依然常年在道观之中求道,只是将曾经被贬谪的首辅诏回京,重掌国事。
首辅杨济,编撰的书已被萧睿读了无数遍,萧睿执弟子礼,亲去杨宅,二人所谈甚欢。
杨济很是感叹,年轻时的所思所想,竟然阴差阳错,被一个冷宫皇子读了去。
皇子恰逢年少,眉目隐隐有年轻人特有的锋利桀骜,自己的治国理论,被他一一记在心间。
杨济热泪盈眶。
从此,首辅杨济坚定站在了三皇子萧睿阵营。
顾篆知晓此事后,静默了一瞬道:“殿下早早就读了这么多书,原来臣讲的道理,殿下早就知晓,其实以殿下之才,臣已不配当殿下老师了……”
萧睿忙道:“老师,我不是有意瞒你……你讲的课,对也我很是有用,我……我离不开老师的……”
他不想让顾篆觉得,他在课上的种种表现都是伪装藏拙,经历的岁月都是欺骗。
顾篆摇头道:“你所学甚广,融会贯通,我也很欣慰,没什么不好的。”
萧睿想说的很多,但闷在喉头,只轻轻向顾篆坦诚了一件事:“老师……其实,我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