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顾监生谋算
乔祝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顾允和,他给李曦送完祭品后,便悄然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顾允和魂不守舍回到学堂,摊开案上的书简,眼神却怎么也凝不到字上去。
乔祝是她刚被北凉王收养时,特意为她请的启蒙先生。可没教多久,人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北凉王对此也没多说什么。从那以后,她的学问便都是北凉王趁空闲时亲自教导的。
难道说乔祝当时根本不是无故失踪,而是跟她一样,被北凉王派到长安来秘密执行任务了吗?
若是被乔祝发现她的存在,北凉王必然会知晓她还活着,她一年的谋划就成了泡影,说不定以后再也逃不开北凉王的控制了。
不行,绝不能这样。
国子监祭酒品级虽高,但实在算不上一个有实权的职位,想要除掉他,应当不算太难。
难的是……
顾允和垂眸看了看自己惨白的手心。
谢莹说她的身体不能再动用武功了,否则必然会遭到反噬,这样的她又如何能杀掉乔祝呢?
她正对着掌心发愣,余光却突然瞥见一块熟悉的袍角。
乔祝。
顾允和脑子里 “嗡” 的一声,根本来不及细想,猛然低下头去。
国子学内的学子们见乔祝进来,纷纷要起身行礼。乔祝嘴角挂着笑,神色十分和煦,伸出一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如此一来,埋着头的顾允和倒也不算格外突兀。
“诸君请坐。”他笑呵呵地开口,“诸位皆是国之栋梁,在国子监可要好好用功。不过……今日的国子监,倒与往常有些不同。”说罢,他转向缪为,“缪司业可还习惯?”
“在老夫眼里,不过是二十个学生罢了,与往常有何不同?” 缪为淡淡回道。
乔祝呵呵一笑,没接缪为的话,反倒看向众学子,“我们这次的国子学,多了不少女子。可男女一同进学,终究有些不合伦常。诸位姑娘,不妨去偏室旁听,莫要打扰司业教诲子弟才好。”
在场的五位女子皆默不作声。
顾允和此刻哪里敢出声?生怕自己稍一动静,就引来祭酒的注意,提前招来祸事。
其余几人似乎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情形,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诸君,” 乔祝脸上笑容未变,语气却添了几分催促,“请吧。”
“这是何道理?”慕华容腾地站起身,开口反驳道,“凭什么是我们去偏室旁听,而非男子?”
乔祝笑容满面,“这也是为了你们的闺誉考虑嘛。男子终究是不在意这些的。”
“可我们是经过圣上批准的,若真考虑我们的闺誉,也可以让男子去偏室。”慕华容突然想到了圣上,一下子便有了主心骨,朗声道,“我是圣上亲封的太康郡主,有向皇帝上书的权力,待我向圣上说明情况,看你还敢不敢这般放肆!”
乔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显然有些不耐烦,似乎连圣上的名头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但明面上,他自然不好说什么不敬圣上的话。
“那便等圣上发话吧。” 乔祝微微低了低头,脸上的笑容彻底隐去。他目光扫过学堂,忽然瞥见缪为身侧的座位上待着个小侍童,顿时沉下脸来,“侍童当在门口候着,谁让你坐到学子的位置上来了?”
“是老夫的意思。这座位上的学子无故旷课,不知何日才能归来。老夫看这小童颇有天赋,便让他坐着听听。” 一直闭目养神的缪为缓缓睁开眼,看了眼那侍童,沉声解释道,“他有大才,假以时日,这小童必定能超过老夫,成为国之栋梁。”
缪为身为帝师,竟给出这般高的评价,已是极为难得。乔祝纵然心有不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等这里的学子来了,你便即刻让出此位。”
小侍童诺诺应是。
一场小小的风波随着乔祝的离开而终结,顾允和松了口气,乔祝并没有认出她来。
她要尽快杀了他。
“好了,上次的治国试已经评定完毕,诸位的答卷虽各有见地,却都未能额外加分。老夫现在要公布下一次治国试的题目了……”缪为一顿,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窗边,发现谢灼正撑着脑袋看自己,于是不由得轻咳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是‘经邦之论’。”
他微微阖上眼,像是在梳理思绪,“你们日后若入仕为官,便会明白,一个国家的治理,根基往往系于钱粮。”
“国库充裕,才能让政令通行无阻,让地方治理井然有序;才能供养将士、整饬军备,守护疆土不受侵扰;更能在丰年减免赋税、灾年赈济百姓,让黎民安居乐业。可若是囊中羞涩……”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惋惜,“纵有再好的治国方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难以施行啊。”
他睁开眼,眼神里带着对后辈的期许,“所以这次,你们就好好思量一番——如何能在不加重百姓负担、不扰民生计的前提下,让国库真正充盈起来。这既是对你们学识的考验,也是对你们心怀天下的历练。”
完了。
顾允和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对赚钱的理解就是,拿硬实力坑蒙拐骗,亦或是拿硬八字去赚,赚得到就花,赚不到就算八字不够硬。那这篇策论,她总不能建议圣上拼命去赚取钱财吧。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谢灼给她的一箱金子来。
他说金子都是他赚来的,那他定然很擅长生财之道。顾允和抿了抿唇,心里打起了主意:不如到时候就挟恩图报,让谢灼替她写一篇?
众学子的神色也各异,梁守谦这次凭着一篇策论拿了上等,此刻正微微扬着下巴,眉宇间满是傲气,听见题目更是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赵长缨、沈玉二人的脸色跟顾允和一样苦。
三个人就这么苦着脸用完午膳,又苦着脸去了演武场。
雍朝自先帝开始重文轻武,除了驻守边疆的北凉王、镇南王、辛家之外,别的地方几乎没有武将,圣上名下几支少得可怜的兵马,也都是由文臣带兵的。
直到圣上继位,才想借着完善科举的由头设立武举,而国子监作为天下学子的表率,率先响应这一政策,规定学生每旬要抽出一个下午来练习骑射。
可谁都清楚,当今圣上手里的权力微薄得可怜,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演武场位于国子监后方,是一个极为宽阔的院子,周围插着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角落里拴着十几匹骏马,马夫正挨个检查马鞍。
顾允和有一瞬间觉得她又回到了军营里,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们三人去挑马,沈玉自小体弱,又是书香门第出身,从未骑过马,望着高大的骏马,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能挑了一匹较矮小的,顾允和赵长缨二人就随意挑了两匹。
国子监有给每一个学子配备骑术博士,但顾允和跟赵长缨并没有求助博士,而是一左一右搀着沈玉,嬉笑着把她托上马鞍。沈玉吓得紧紧攥着缰绳,身子也僵住了。
梁守谦挑了她们旁边的马,见沈玉僵硬的姿态不由得哈哈大笑,“怎么有人连马都上不去?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还是趁早回家绣盖头得了,别跟我们男子抢官职,当上了连马都不会骑,有什么用?”
梁守谦一说话,必然少不了慕华容,她出声怼道,“也不知道是谁摔下马去,差点做了马下亡魂?”
“你怎么敢提这件事的!”梁守谦立刻涨红了脸,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猴。
二人随即就吵开了。
沈玉早已习惯了这两人的日常拌嘴,并不搭理,只是按照马夫的指导轻轻拍了拍马背安抚马儿,转头担忧地问顾允和,“允和,你一个人能扶长缨上去吗?”
还不等顾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