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戮婉

那是李慕婉这十六年来，除了父母身亡最深刻的记忆之一——三岁那年，哥哥李齐庆抱着她去买糖葫芦，在石桥上被人挤下石桥，快要落水之际，她看见一个黑发黑袍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不知怎地，她就和哥哥好好地回到石桥上了。

当时她年纪尚小，再长大些，脑海中虽然还有那画面，但也不确定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小时候的梦境。

直到在竹林中遇到戮默，他身上的气息和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那个黑衣人几乎一模一样，也印证落水那日她真的看见了他。

戮默听到“石桥”二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在李齐庆被带到洛河门之后，能保证李慕婉能顺利成为洛河门弟子后，戮默抹除了所有人对石桥一事的记忆，除了李慕婉。

就算抹除记忆的法术对人没有伤害，但他也不忍对她施展。这个时候一切还在他掌控之中，又想着她只有三岁，应当是不记事，没想到她到现在竟还记得，还认出了他。

这一世，他从李慕婉出生即来到她身边，只为看看她的过往，那是和王林无关的婉儿，是独属于他的婉儿。他原本计划在了解这些过往后，就斩断他和李慕婉的因果，再心如止水、无情无爱地演好戏，继续为了王林而复活李慕婉。

却在这个初夏的竹林，看到晨曦给黄衣少女的剪影镀上温柔的金边时，他的这个念头便动摇了。

前几日与李慕婉问答之间，被年岁尚小却深知什么是爱与死亡的李慕婉撼动，戮默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摒弃了自己的怯懦。

他看清了自己对李慕婉的爱意，也确定了不再为王林而复活李慕婉，李慕婉是他戮默的妻子，他是在复活自己的爱人。但同时，李慕婉成了他的意外。

他怕她因为石桥一事而生疑，如果她再追问下去，戮默做不到瞒她，只会如实相告。他怕她知道了前尘往事，会被过往的因果束缚，更会因知晓结局而痛苦，也不会再和他这样单纯的相处。

他只想让她从现在开始，没有压力地活着，他会好好地爱她，也会努力让李慕婉爱上自己，他会尽全力在这一世就找到复活她的方法。

虽然他修为在逆尘界外都找不到对手，但对于情之一事，戮默连开窍都算不上，连十六岁的李慕婉都比不了。像刚刚化为人形的小妖还不会直立行走，他才刚生出一颗纯粹的爱人之心，却不知该如何去爱。

面对李慕婉清澈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戮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沉默了片刻，转开眼，才缓缓开口：“应当是没有这事。”

李慕婉有些挫败，她的确是鼓起勇气才问这个问题的，是她真的记错了，还是他不愿承认？她看着他的侧颜，本想再继续追问，但最终只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带团子回去了。”她手一挥，半人高的团子恢复为小兔形态，她蹲下身子抱起团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戮默注视着李慕婉离去的背影，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落寞。

之后的几日，李慕婉都没再出现，戮默每日都隐藏身形在巨石上打坐，他眉头微蹙，吐纳也不如往常平稳。他想着等李慕婉出现就现身，一直未能如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期盼与失落。

宋珍已经出关，李慕婉和师兄师姐都不用去药峰轮值，竹林的小道再无人经过。等了三日都无果后，戮默终于忍不住了，他隐藏身形来到丹峰小院。

只见李慕婉正在丹房炼丹，她在丹炉前打坐，专心地控制着火候，团子在一旁拱她，她都没有丝毫分心。

三日不见李慕婉而生出的焦躁和忐忑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颗心满满都是欣喜和爱意，戮默扬起嘴角，眼神和李慕婉盯着炉火的双眼一样明亮。

不一会儿，李慕婉起身，抱着团子疾走到小院门口，垫着脚尖期盼地朝竹林方向张望，是她难得地缺了耐心的模样。

戮默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更多欢喜。

直至李慕婉第三次走到小院门口，一边抚着团子颈下的软毛一边对着它自言自语：“师尊本该前日就回来的，怎么今日还没到。”

戮默这才知道她并不是在等自己，他用流月之术查看了李慕婉这三日的过往。她只是在和他分开之后的路上有一些失落，回了丹峰小院和那几只灵兽玩耍后，就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了。

戮默暗自神伤了一阵，等李慕婉回到丹炉前，他也在她身侧盘腿坐下，从储物空间拿出了一枚其上写着“话本”的玉简，开始细细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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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离灵英原定的归期已经过了五日，李慕婉有些心绪不宁，火候也控制不好，眼看着丹炉内开始冒出黑烟，她立马用灵力控小炉火，她拍拍胸口：“幸好没有炸炉，今晚就可以开炉了，师尊回来看到我炼的这些清心丹，肯定会为婉儿高兴。”

就在这时，只听得小院门口一阵骚乱，是有几人御剑而来，那便不是他们丹峰的人。

她心头一紧，疯了似的往外面跑，刚到门口，就看到几个长老站在那里，面色凝重，他们身后漂浮着一具棺椁。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李慕婉鼻腔发酸，眼前的一切模糊开来。

“婉儿，你来了。”一位长老看到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师尊去魔云宗送丹药时，被魔云宗宗主唐文所杀。”

李慕婉猛地摇头，一脸不可置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师尊只是照例去凡间游历，怎么会和魔云宗扯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