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口代餐
刹车声。
前照灯。
几欲爆开的刺耳轰鸣——
“咳、咳咳咳!”
——在喉咙的干痛中,陈千景睁开了双眼。
消毒水的浓郁气味里,她率先瞧见的第一幕,是头顶的吊瓶。
……啊?真的假的?我?出车祸了?
那辆闯红灯的大卡车,真的撞了我吗?
可一点都不疼。只嗓子有点干。
糟了,奶奶怎么办?她接到通知了吗?身体还好吧?
还有学校,明天有两场阶段小测,赶不上了吧?
因为没有被撞击的实感,作为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陈千景第一想法是离谱,“被卡车撞飞”怎么看都与自己日常平静的学校生活无缘。
作为一个热爱幻想的女孩,她又下意识揣测自己是否转生了异世界……
可紧接着,视线从吊瓶下移,第二幕。
床边坐着的男人映入她眼帘,白大褂,蓝衬衫,金丝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沓疑似检查单的厚厚文件。
医生。
那么这里是医院,不是异世界。
幻想落空的失望本该袭来,但陈千景对上了白大褂垂下来的眼。
文静、专注又透着担忧的视线。
……好温柔的眼神,比前天音乐老师在教室里放的电影男配角还令人心动,那位上世纪的男神影帝都演绎不出这样温柔的眸光。
陈千景有那么一秒钟是懵的,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医生会这样盯着自己,可本能在这份注视下乱了两分心跳。
大约数秒后,她才记起来,自己是有男友的。
……不行不行!有男朋友的人不可以乱看陌生异性!而且这个医生哥哥才没有我的校草阳光帅气,哪怕被车撞晕了脑子也不能突然对陌生人发花痴吧——
陈千景躲开了他的眼睛,寻求佐证般详细打量了对方的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与俊朗少年感的校草男友完全不同,这人精致又锋利的五官像一把带刺的野蔷薇,多看两眼就会产生把嘴扎破也想亲的可怕冲动。
而偏偏他气质十足温和稳重,所有锋利感都被刻意敛住了,金丝眼镜戴得斯文又漂亮,不管粗看细看,着实帅得惨绝人寰。
陈千景:“……”
救命,为什么长成这样的要来当医生,去演电影不好吗?
或许是她盯着他看了太久,医生哥哥伸出手,拨开了她的刘海。
“醒了?麻药还没过,别急。”
他在她额前很轻地摁了摁掌心,像是安抚,又像亲昵。
陈千景感到一丝怪异,这举动不像正经医生,但对方的嗓音也好听得令她耳朵发麻,暂时没有思考其他的余力。
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咳嗽。
对方却听懂了似的,直接将手绕到颈后,将她的头小心扶起来,喂她喝了三小口水,便撤走玻璃杯。
陈千景因他过分仔细的动作怀疑这其实是奶奶雇来的护工,这就能解释他和自己有些密切的肢体接触,可眼睁睁看到水杯撤走后,又觉得他是虐待老人的那种坏护工。
她都渴死了,小猫喝水也不至于这点。
“……医生说麻药才过,你要少量喝水。”
神奇的是,他又立刻瞧出了她无言的埋怨,作过解释后,又无奈地用吸管沾了些水递给她喝,好看的手指指节闪过一抹银色。
陈千景看见了他无名指上的银戒,低调的素圈,被常年摩挲的痕迹柔和得泛着光。
哦,原来是已婚社会人。
陈千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是有男朋友的女孩,显然不会和一位已婚的成熟男人产生额外牵扯。
至于他过于体贴亲密的眼神与动作……嗯,因为这是个好人吧,对患者很好很好的那种医生。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坐在床边的医生时不时给她喂两口水,又翻看那一沓检查单,没再做什么亲密举动,但陈千景愈发感觉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怪怪的暧昧感。
我奶奶呢?
我闺蜜呢?
我男友呢?
出了大车祸后理应过来看我照顾我的人呢?
旁边这个奇怪的已婚男医生为什么杵在我病房里不走了,他没有别的病人要查房吗?
……后背好痒好想挠挠,头发掖在里面戳得好难受,全麻手术这么难捱的吗,这么难捱的手术我奶奶我男朋友都不来陪我的吗?
而且,车祸后做了全麻,我会不会哪里的骨头断了折了啊……只不过我现在感觉不到……呜……
陈千景眼泪汪汪。她是那种气愤委屈或失落都会忍不住掉眼泪的家伙。
奇怪的医生瞥见了,竟然抢在她酝酿出泪意之前,就伸手过来抹了抹她的眼角,动作熟稔。
他抹完她眼角,又仔细瞧了两眼,手直接伸进她的病服后领,替她挠了挠发痒的后背皮肤,捋出掖在里面戳红了皮肤的几缕发丝。
然后他问:“还是痒得难受吗,或者哪里闷?要不要帮你把搭扣解开,敞着松一会儿?别哭,我安排了一周空闲,都陪你。”
陈千景:“……”
陈千景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委屈都没了。
她嘶哑地挤出一句:“你……骚扰……我……要报警!!”
医生一愣。
“报警?你不是术前嚷嚷着要福利要安慰,醒来第一眼要看我穿白大褂戴金丝眼镜吗,怎么开过刀后又突然变花样了?小景,我没有准备相应制服。”
陈千景:“……”
陈千景:所以你穿白大褂戴眼镜是在刻意玩花样吗!!……而且虽然时机不对,但那个点名要白大褂和金丝眼镜当术后福利的家伙为什么这么懂我!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惊恐地咳嗽起来:“你……不是……医生……那……”
那你拿着我的检查单干嘛,还坐我旁边唰唰签字,一副比家属还家属的样子!
等等……除了我奶奶和我母亲,能直接在检查单上签字又不是医生的身份……
医生——不,在病房里玩play的陌生人——
他的眉皱紧了,看她的眼神闪过怀疑与深思。
“小景,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陈千景哆嗦着往后退。
“变态……医生……不……已婚男……摸我……报警!”
对方确认了她的陌生与恐惧。
他捧过她的脸,稳重的声线透出一丝惊惧:“你脑子出问题了?”
你才脑子有病!你全家都脑子有病!
陈千景又怕又气,正要挥起拳头,却看清了自己手上的一抹银光——
同样的素圈,同样的银戒,同样的佩戴位置,无名指。
陈千景:“……”
啊啊啊啊有变态趁我手术麻醉强行闯入我病房跟我结婚!!
她才十七岁!十七岁!这是违法的!!
对方的变态程度将她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剧烈地哆嗦起来,立刻就捋下了手上的戒指往外狠砸,仿佛那是什么不干净的垃圾——
男人温柔的神情彻底消失了,他霍然站起,散发出极其阴暗可怖的气势。
直到这一刻,陈千景才发现这个男人比身为篮球队王牌的校草男友还高了大半个头,与“温柔”“无害”关键词完全无关,长腿一踹就能把整张病床踹翻。
这压迫力让她的惧意瞬间达到了临界值,转变为一股捍卫自己的怒气。
陈千景发着抖挥出枕头、扯下吊瓶、将床头柜上所有自己能搬得动的东西统统扔出去——
“滚!滚!变态!恶心!精神病!滚!!”
可男人没有如她想象中爆开怒火、动手打骂,他尽数挨下了她扔过来的东西,就只是站在原地沉沉地盯着她,好一会儿。
然后,他垂头,默默绕过她砸了一地的零碎,弯腰,蹲下,背对她捡起了那枚被砸到墙角垃圾桶后的戒指。
陈千景:“……?”
不、不发火的吗?
我还以为接下来就是暴力犯罪……
她举着床上最后一只枕头,惊慌不定地瞪着他,但男人没有再看过来,直接推门出去。
走了。
……放过我了?这么轻松吗?
陈千景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许许多多人跑了过来——
白大褂,听诊器,各式各样吊在前兜的姓名标牌,这回是真的医生。
陈千景茫然地看着这一堆医生纷纷冲进来,而那个男人脸上还带着被她砸出来的伤,不声不响地跟在最后。
他手一指,语气很淡很冷。
“据说风险很低的手术。可我妻子的脑子出了问题。”
只是两句不带情绪的陈述,那些唰唰赶来的医生们却纷纷露出紧张严肃的神情,然后他们一拥而上,陈千景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便被唰唰唰地推走了。
陈千景:“……”
什么情况,总不可能一整个医院的医生都帮助这个变态一起违法犯罪吧?
她混乱地被推向CT室,瞥见那男人还阴沉沉地跟在最后,竭力辩驳:“我脑子没有病,我只是被车撞了,他才是脑子有病的那个变态,他全家脑子都有病——”
愤怒与恐惧交加,还有某种处于未知环境的茫然,直觉自己已经远离了熟悉的生活——陈千景骂着骂着,眼泪就又出来了。
见状,男人穿过忙着准备仪器的医生,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握的并不用力,仔细感觉的话,还能发现他的手腕同样在微微发颤。
但陈千景非常用力地用指甲在他掌心抠出了血痕,像逮住了目标就狠狠咬下去发泄的仓鼠。
“……别怕。”
男人说,一字一顿:“我会出去,让女护士陪你做完这些检查。别怕,只是身体检查。”
他好像真的会读心,立刻就能发现她发痒,她要哭,或她在怕什么。
陈千景对上他的眼睛,除了温柔,她从深处发现了一抹不亚于自己的恐惧。
……他在怕什么?
不知不觉间,“要伤害我的变态”降级为“和我一样害怕的变态”。
陈千景悄悄放松了肩膀。
“我……脑子没有问题……你才是……全家脑子有问题。”
男人打量她许久。
然后他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说得都对,老婆。但我全家只有你一个。听话,别怕,跟着医生去检查脑子,不管是智障还是痴呆,有病我们就治。”
陈千景:“……”
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偷偷骂我?
在一股空前的茫然中,她被聚过来的护士姐姐们关入了CT室。
【数小时后,经历了数次检查】
陈千景被唰唰唰推回病房,已经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
譬如这个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脑子有病。
譬如几乎周围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个变态是她老公。
譬如她屡次辩驳“我才17岁他在犯法”却被异样的目光堵了回去,而报告单横看竖看填写的病人年龄都是“27岁”……
综上所述,这是个与现实世界差不多的异世界,她与千千万万个被大卡车送走的同胞们一样穿越了,穿越到一个没有奶奶没有男友且默认17岁就可以结婚的可怕世界。
因为奶奶最爱她,男友第二爱她,这两个人到现在还不奔到医院把她救出去,显然是失踪了。
……当然,她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穿到了别人的身体上,但镜子里就是自己的脸,自己的胎记,自己小时候磕碰在膝盖上的疤痕还留着……
这就是她自己。
或者,17岁的她,穿越到了未来时空、27岁的自己身上?
热爱幻想的高中生脑洞纷呈,很快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