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招魂
雨,是在黎明前停的。
停得很突然。
就像,一个正在滔滔不绝讲着鬼故事的说书人,突然被人用一块湿抹布堵住了嘴。
前一秒还“哗啦啦”地像是天都漏了个窟窿。
后一秒就一点声音都没了。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被水洗过之后,那种格外清澈也格外阴冷的寂静里。
只有从屋檐的瓦片上滴落下来的残存的雨水,“滴答,滴答”,一声,一声,清晰得像是直接敲在人的心上。
没人睡得着。
那十几个从**堆里爬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此刻都像一群受了惊的鹌鹑,挤在客厅的沙发和地板上,一个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空气里那股子从井里泛上来的甜腥的腐臭味,和那个风水先生日记里那些疯疯癫癫的血字,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死死地缠绕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陈墨也没有睡,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画室的窗前,手里握着那把冰冷的**,在思考着。
他不信鬼神,一个在21世纪接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坚定的无神论者。
他相信任何看似诡异的事情背后都有科学的解释。
比如那些会“作揖”的老鼠。
很可能是感染了某种能影响神经系统的新型钩端螺旋体病菌。
比如那些缠绕在一起的蛇球。
也可能是因为某种化学物质的泄露,导致了它们在临死前不受控制的肌肉痉挛。
再比如那本日记里提到的所谓“啃食骨头的怪物”和“孩子的笑声”……
陈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他想不通。
也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这个叫“平安镇”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病毒和**的污染源,是一个比任何战场都更危险的绝地。
必须在天亮之后立刻带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他是一分钟都不能多待,但摸黑行动风险更大,现在这栋小房子里至少是安全的。
至于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秘密。
那只能等以后。
等他找到了林晚。
等他完成了自己所有的使命之后。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再回来慢慢地揭开。
……
天终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亮了。
依旧是个阴天。
厚重的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小镇的上空,像一口倒扣过来的巨大的铁锅。
队伍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栋充满不祥气息的红砖小楼。
没有人回头再去看一眼,那双还摆放在玄关处,小小的红色绣花鞋。
他们走得很快,很急,像一群逃离瘟疫区的难民。
也没有再走那条来时的“鬼路”。
而是按照大丫的指引穿过了,镇子西边那片荒芜的高粱地。
踏上了另一条未知凶险的小道。
这条路是鬼路的分支叫“乱葬沟”。
顾名思义就是一条专门用来扔**尸体的巨大的天然的沟壑。
沟壑的两侧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枯黄的茅草和一些同样是歪歪扭扭的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野生的酸枣树。
树枝上还挂着一些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条。
那是当年死者家属留下的招魂幡。
风从沟壑的尽头吹过来。
吹得那些破布条和两旁的茅草“呼啦啦”地响,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冤魂在他们耳边低声地哭泣。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
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
而是一层厚厚的由落叶、枯草和不知名的细碎的骨头渣子,混合而成的松软的“地毯”,偶尔还会踢到一些更大块的黄白色的东西。
那是不知被什么野兽,从浅土里刨出来的人的头盖骨或者是大腿骨。
一个年轻的从中央警卫团来的战士,因为太过紧张脚下被一根盘根错节的树根绊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旁边的土坡。
结果一掌下去,竟然从那松软的黄土里直接抠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和一只戴着一个生了锈的银镯子白骨的手。
“啊——!”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别慌!”
赵长风立刻举起枪警惕地护在了队伍的前面。
“是个老坟,被雨水冲开了。”
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赶路。
而是在一片巨大无边的埋葬了无数**的坟地里穿行。
他们这些活人才是真正的闯入了亡者世界的不速之客
队伍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乱葬沟”里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直到正午时分,当那轮惨白无力的太阳升到头顶正上方时。
他们才终于走到了沟壑的尽头。
尽头就是那座荒废许久的奶奶庙。
庙建在一个小小的土坡之上,同样是用最普通的青砖和土坯垒起来的。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屋顶也塌了一半,露出里面被蜘蛛网所覆盖的房梁。
只有那尊用泥土和麦秸塑成的慈眉善目的奶奶神像,还基本完好地端坐在落满灰尘的神龛之上。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悲天悯人温柔的笑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片人间疾苦。
在华北的乡下这种奶奶庙很常见。
是当地的百姓为了祈求子嗣和平安而自发修建的。
里面供奉的既不是佛也不是道。
而是他们自己心中那最原始最朴素的对生命和繁衍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