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尘隐天启（七）
男子阖眼静躺在床上，凌厉面孔无波无澜，偏他呼吸起伏又轻，身下的云榻玉床像是供奉他佛龛。
这人竟是醒着比沉睡时更令人感觉平和。
容渊突然昏厥，她根本没去接，任由他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倒在哪里不好，非要倒在了她看话本的桌案边，还一倒就是三天。顾泱泱只好把他移到了床上，以免影响自己看话本。
近距离观察容渊，她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他的睫毛好长。
这么长的睫毛能不能系蝴蝶结呢？
顾泱泱想了想，抬手分了一缕水灵力贴近容渊的睫毛，全当练习这阵子水灵力的修行。
她看话本看累时，也会读读容渊留下的修炼典籍当做休息，不知不觉间水灵根已然突破筑基境，只是没什么机会用灵力。
正好拿容渊的睫毛练练手。
细若发丝的澄蓝灵力灵活穿插在睫毛间，成功勾起根睫毛，却在即将绕结时碰到了眼睑，化成了个小滴。
系统：真是没眼看。
昏睡中的那人也好像有感应一样，薄唇翕动，呢喃低语。
系统好奇地凑上去问顾泱泱：“主人，他说什么呢？”
顾泱泱没回答，但她其实听清了，容渊说的是——
“泱泱，别闹……”
—
那天之后，顾泱泱除了吃糕点、看话本，又多了个新的娱乐项目——尝试把容渊的睫毛系成蝴蝶结。
她想看看容渊还会不会再说出点什么话，当然，也想看他的睫毛被打成结。
可惜每次都没成功。
容渊又静躺了好几天，一动不动到顾泱泱都快要以为他那天的呢喃是自己的错觉了。
秉持着“听不到情报那把他睫毛系起来也不错”的想法，她又一次祭出一道水灵力。
这次她就站在容渊床边，离得很近，不信不成功。
“啪。”
因为一个细小失误，灵力散开，又化成了片水雾之气。顾泱泱撇撇嘴，习以为常。
她正要离开时，近在咫尺的人却倏然睁开眼，水汽没了遮挡，覆盖上那双漆黑眼眸，乍一看像是蓄积的泪水。
顾泱泱被容渊的清醒吓到，心神不稳之际收回手掌，慌乱中碰到了他的脸颊。
好凉。
好像还碰到了睫毛、鼻尖。
不过最软的还得是唇。
等等……她在想什么？
—
女子黛眉微蹙，脸色酡红像饮了佳酿美酒，又像簇明亮却不灼人的火，一路烧到了耳尖。
容渊睁眼时就见到了这场景。
他近日时空之力消耗太大，一次性睡了太久，眼前又有模模糊糊的水雾，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他的泱泱。
一颦一笑那么鲜活的泱泱。
“泱泱……”
容渊的声音有些暗哑，眸中水雾随着他的开口凝聚在眼角，变成了颗小水滴留了出来。
停停停，气氛太怪了。
顾泱泱闭上眼深呼吸，一个飞身就闪到了房间对角。
整个房间离容渊最远的位置。
她并不打算被攻略。
“别说话，你再开口我就杀了你！把你的魂魄都吞噬了！”
她做了一个自认为万分凶恶、能吓哭孩童的表情。
“可以给你吞噬魂魄，但不是现在。”
容渊思绪恢复清醒，差点忘了他的泱泱如今不记得他了。
男子神情认真，语气也很诚恳。
如果顾泱泱不知道他是攻略者，或许真的会相信他。但只要一想起容渊的目的，她就只剩冷哼了。
“虚伪！”
暗灵力陡然化刃，直直刺向容渊左侧胸口，又转瞬间将所触的血液吞噬一空。
他可以不死，她不能不杀。
容渊的唇色骤然变淡，心脏被黑雾笼罩，由中心向四周生出细密裂纹。
顾泱泱看着他躲也不躲，看着他又失生机，看着他……恢复如初。
就知道杀不掉。
那又如何？他可以不死，她不能不杀。
—
意识再次回笼，容渊的心情很好。
他能感应到，在沉睡的这几天，顾泱泱尝试杀了他三次。一次红白阳毒混着用，一次用暗灵力，一次既用毒也用暗灵力。
只可惜他处于沉睡中，身体自动修复，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顾泱泱方才刺的那道暗灵力……他抑制了身体的修复，还在即将复活时暗自加深了伤口。
想来，这次会留疤。
加上之前的，已有三道疤痕。
隔着外衣，容渊不动痕迹地摸了摸心口处的疤痕，破天荒对着一旁的系统露出了个微笑。
系统小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女魔头在房间对角冷着脸，像要马上毁灭世界。攻略者又被杀了还笑得一脸诡异。
这真是他一个吊车尾系统能参加的高端局吗？
—
容渊清醒后一直没离开，就待在屋内。
白天还好，她吃点心看书，完全把他当成空气。只是到了晚上……她要借月华阵调理神魂，需得集中注意力，对外界的感知没有白日里敏锐。
顾泱泱本以为她会非常不自在。
但当她真的盘腿开始吸收月华精气时，居然很快就入定了。
月光幽冷若水，抚过神魂炙热痛意，清凉感格外舒爽。
只是……今天的月光有些过于冷了，充满尖锐肃杀之意。
像是梦中容渊刺向她的诛魔剑。
诛魔一祭，天地齐泣。
她又梦见容渊杀她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做的梦主要有三个场景。第一幕是夏璃在宗门大比时押她获胜，第二幕上袁不言在比武台上作弊，第三幕……就是容渊杀她的场景。
前两幕已经一一应验。
夏璃所押筹码、袁不言所用招数……每处细节都和梦里的场景对得上。
那第三幕呢？
—
顾泱泱惊醒时正逢日出，旭日刚升，洒金点红，好不漂亮。
满目温和的金光中，是容渊望向她的眼。
她在软榻上盘腿入定，容渊就在旁边玉床上看她。
顾泱泱毫不避讳，绷着嘴角问他：“你会杀我吗？”
她没笑，脸颊的酒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亮得发寒的眼神。
容渊顿了很久才回她：“杀你？那贫瘠岁月也太无聊了。”
顾泱泱眉皱得更紧。
这算什么回答。
“还贫瘠岁月？你多大了？”
她上下打量一番容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