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陈年旧案
方许恩蓦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翻身坐起,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像中了邪一般时不时翻出眼白。
“方许恩,看我的手指。”秦于理在他眼前伸出一根手指。
方许恩的眼珠子不停地滚动,一开始怎么也定不下来,但秦于理摁住他的后脑勺,强行将他的脑袋固定在原地,手指也杵到了方许恩的脑门上,方许恩于是终于没法逃避。原本左右乱转的眼珠像一对丢进骰盅里的骰子骨碌碌滚动着、碰撞着,用尽所有动能后,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呕——”方许恩发出干呕声,他的背脊刚刚拱起,秦于理已经一把捏住了他的嘴唇。
方许恩:“唔?呜呜……”
秦于理:“厕所在楼下,下楼右转往前十米,听明白了吗?”
方许恩点头。
秦于理说:“不许吐在走廊上,3、2、1!”
方许恩像听到发令枪响的运动员,秦于理一松手,他便捂着嘴夺路狂奔,木头楼梯上传来他踩踏楼板发出的咚咚咚咚声,急促而有劲。
霍殊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机说:“120在来的路上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能到。”
两人的眼神同时投向了蜷缩在墙角一侧的牟老太身上。老人此时佝偻着身躯,紧闭眼睛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她的额头、心口、左右肩膀各贴着一张符纸,是霍殊的杰作。
只有人之将死的刹那,此人的因果空间才会打开,调查员才能进入看到其人走马灯一般的前尘往事,牟老太最近没日没夜忍受着发狂的辛劳,刚刚又拼尽全力袭击方许恩,这连一般青壮年都未必承受得住的强度,对她的身体显然造成了极大的不可逆伤害,哪怕第一时间送进医院,能不能存活下来还是要看她的运气。
秦于理冷冷地对霍殊说:“你算计了我们。”
霍殊则回答:“我也没料到事态发展得那么快。”
就像之前霍殊自己说过的那样,他不是不能帮牟老太,但此时他出手只能出狠招,牟老太一定会受到巨大伤害,霍殊在这一点上并没撒谎,但他没说的是,刚刚的牟老太,不管是重案组还是轻案组,谁出手都会引起不可逆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只不过现在,造成这个结果的人换成了重案组,也就是说,重案组替霍殊承担了这一因果。
秦于理看着霍殊,心里默默将这个人拉入了黑名单。
霍殊说:“昨晚城隍老爷托梦给我,是他要我喊你们来的,里头一定有他的道理。”
秦于理说:“放屁!”
外头传来嘀唔嘀唔的救护车警报声,应该是120已经抵达庙门口,方许恩也在此时萎靡不振地擦着嘴,拖着腿,重新爬了上来。他不停地舔着嘴唇吐着舌头,似乎仍然在恶心反胃,但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霍殊说:“牟女士这里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你那位同事应该得到了不少线索,你们可以先走,当然,如果你们想留下烧香拜拜的话,也欢迎之至。”
正说着,下面有人喊霍殊:“师父,救护车来了,说是您报的警,您在哪儿呢?”
霍殊打开走廊上的窗户朝下挥了挥手:“让他们上来。”没一会儿就有两名医护人员拿着担架急救包,跟在一名道士后头跑了上来,那领路的道士赫然正是刚刚秦于理两人看到的在城隍殿里替人解签的那位老道士。
“师父。”老道士对着年纪几乎可以当他孙子的霍殊恭敬行礼。
“病人在哪儿?”医护们可没工夫讲礼数。
“这儿。”霍殊对秦于理做了个手势,秦于理便拉着方许恩让到一边,从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走出城隍庙,被冷风吹了一下,方许恩终于似乎舒服了点。他打了个响亮的嗝,终于感觉把胃里的酸气都排空了,一回头,却看到秦于理手里拿着一根粉嘟嘟,Q弹弹,路边摊买的——淀粉肠。
秦于理说:“都吐空了,要不要补点儿?”
方许恩:“呕……”
方许恩快速冲到路边,蹲下身再次干呕起来。秦于理莫名所以,最后跟过去,谨慎地站在一边看方许恩干呕。
秦于理说:“你那么讨厌淀粉肠吗?”
方许恩:“我不是……呕……”
秦于理:“2块5一根呢,你不吃我吃。”
方许恩:“呕——”
反复了几次,方许恩才终于止住了恶心,他精疲力尽地爬到路边小店买了瓶矿泉水给自己漱了漱口,跟着喝了几口水。
此时,秦于理已经把那根淀粉肠吃完了,她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味那根肠的味道,末了做出评价:“不怎么好吃。”
方许恩说:“我吃的东西才是真不好吃!”
秦于理说:“你吃什么了?在哪儿吃的?我怎么不知道……”她说到这里,微微一怔,恍然大悟,“哦哦哦,你吃蠕……”
这次换方许恩一把捂住秦于理的嘴,算是一报还一报,他拿自己这位队长真没辙,只能哀求:“求求,别说了,不然我又要吐了!”
直到秦于理点点头,方许恩才拿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秦于理说:“那你吃甜杆吗,我刚刚看有老乡在路边卖。”
方许恩:“……行、行吧。”
过了会儿,秦于理拎了一兜子砍好的甜杆过来,大方地抓了几根给方许恩。大概是因为甜杆是硬的,还散发着植物才有的香气,这次方许恩接受程度高多了。他学着秦于理,用牙齿将甜杆的皮一根根从上往下撕掉,然后咀嚼里面的茎秆,吮吸清甜的汁水。
不远处,救护车再次发动,红蓝两色的顶灯旋转跳跃,司机打开车窗驱赶人群:“让让、让让,有危重病人!”人们纷纷往路边闪避,救护车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此时,方许恩和秦于理正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沉默不语地库库炫甜杆。
默默吃了好一会儿,方许恩才长舒一口气说:“终于活过来了。”
秦于理说:“你刚刚真的吃蠕虫了?”
方许恩:“……”方许恩赶紧又灌了自己几口水,压下了那股想吐的冲动说,“那些蠕虫把牟老太的因果空间嚼了个稀巴烂,还想把我分了吃了,我当然要反击!”
秦于理说:“但你是我第一个见过的吃蠕虫的人!”
方许恩愕然:“以前没有吗?那你们都怎么对付蠕虫?”
秦于理说:“因果污染到那么厉害的程度,基本上就是没救了,只能结束苦主的生命,等他/她死了,蠕虫没了宿主,也就跟着一起消失了,毕竟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实质性存在的生物。”
方许恩说:“那它们到底是什么?”
“因果污染啊,或者叫精神污染、记忆污染,都行。反正就是会让人生病的东西,从身体到脑子到灵魂。”秦于理说,“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完全体的观察者好多年没出现过了,我也没想到你们观察者的力量还能这么用!”她拍拍方许恩的肩膀说:“虽然你只是个临时工,但是还挺有用的!”
方许恩忍不住苦笑。他铆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对重案组是个有用的人,好让自己地位稳固,在重案组里长期留下来,没想到才没几天就达成了目标,更没想到,达成目标的方法是生嚼蠕虫……
“Yue……”方许恩不想再回想了,他觉得自己至少有一个月,不,一个季度不能吃那种圆条形的食物!
秦于理说:“好了,该说说你刚刚看到什么了,那应该是某起重生案件的部分线索。”
虽然看霍殊不顺眼,在心里已经把对方画上了黑叉,但秦于理其实认可他的说法,重案组今天会出现在城隍庙,遇上牟老太,特别是还带上了刚刚自己送上门来加入重案组的观察者,这之间必然存在这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线,但这事如果要细究就会让人觉得很没意思,所以秦于理选择性无视了它。
方许恩嘴巴张合了几次,才说:“我好像看到了一桩谋杀案。”
“谋杀案?谁谋杀谁?”秦于理问。
“牟老太的丈夫可能被人杀害了。那应该是很多年前,我看到一座飘着雪的城市,夜里,有人在放鞭炮焰火,牟老太那时候还挺年轻,她丈夫吃完饭说要回单位值班,骑着车子走了,再后来……再后来她丈夫就失踪了,一直没回来。牟老太到处找他,到处找,就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牟老太可能思念成疾,疯了,在她的记忆里出现了幻觉,她幻想出白茫茫的天地间有只巨大的恶鬼张大了嘴,脑袋露在地面上,她丈夫骑着车钻进了恶鬼嘴里,然后就被吃掉了,什么也没剩下!”
回想起自己刚刚目击的那一幕,方许恩忍不住的颤抖,那样非现实的一幕,不知为何却充满了真实性,甚至连那只恶鬼的铜铃大眼、喷着火的血盆大口,还有每一根在风中舞动的暗红色鬃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