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裴嘉炀半蹲在那,低下头像是在窥探些什么。他身上的外套还未来得及脱,笼着外面带来的锐利寒气。
我闷着头哭了半天,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不堪的模样,于是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却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杯奶茶,也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塞进了我手里。
那杯奶茶是热的,透过杯壁的温度丝丝缕缕渗进我掌间的脉络,直抵千疮百孔的心。恍然间,一根吸管猛得戳了进去,霎时奶茶液挤了出来,溅得我手满是。
这时,我抬眼望裴嘉炀,他也没好到哪去,身上都是奶茶渍,一边狼狈地胡乱擦着,一边嘟嘟囔囔:“都怪你没抓稳,弄得我衣服上都是。”
我的唇角忍不住上扬,他陡然抬头看我,狡黠的眸里映着笑意:“不生气啦?”
说完,他将那杯奶茶周围溢出的液体用纸巾认真擦拭干净,把吸管扶正,重新递进了我手里,漫不经心地说:
“据说女孩子难过的时候都喜欢喝这玩意,我恰巧在街边看到就随手买了杯。”
嗓子刚才也哭哑了,我没忍住吸了口奶茶,甜滋滋的还混杂着软糯的珍珠。
突然就想起刚到泾北的那年,在奶茶店兼职的日子。那会儿刚开学,也正值九月,网络上开始流行「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奶茶店顿时爆单不止,常常忙完一整天,手腕都麻了,店长为了犒劳我们加班辛苦,结束时可以随便喝剩下的奶茶,晚上的小料基本上沽空了,但光是喝纯奶茶,也能慰劳一整天的辛苦。
愣神的功夫,视线里多出一只大手晃了晃,我往左一看,裴嘉炀不知何时也与我并肩坐在了地毯上。
他只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灰色的西裤下是颀长劲瘦的腿部线条,因为前面茶几的格挡,他双腿交叠间不得已逼仄地曲起,外套被随意扔在了一处。
他垂着眼,神色有些慌张,像极了一个做错了坏事的孩子,挠了半天头发,额前垂下了好几丝刘海,遮挡住深邃的眉眼,终于吞吞吐吐道:
“呃……我觉得应该替我妈向你郑重道歉,她养尊处优惯了,也是为了我姐的婚事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裴嘉炀说话的时候眼神投向地板,“但说的话也太过分了……”
“你不要放在心上。”他陡然转眸,抬手欲抚摸我的头,却悬在半空中,最后悻悻落下反复摩挲着指腹,尴尬地笑笑:“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其实那样来自权贵阶级的恶意,在美院的时候,我早已尝过无数次。如今再次袭来,仍能让我痛得无以复加。
细细想来,我却更羡慕裴思渝了,无关与其他,只是羡慕有个无论何时都会站在她一旁的母亲。
而母亲这个词汇在我的世界是陌生的,偶然在梦中,会遇见那个模糊的身影,她美丽温柔会在我伤心难过时抱我在怀里,给我唱着最好听的儿歌。
温翰在我五岁能记事时,有一夜喝醉了酒,把家里的物件砸得四处都是,嘴里骂骂咧咧的,有几句提及了母亲,他骂那个女人生下两个孩子就跑了,无情无义什么的。
还抓住幼小的我,攥住我衣领,不停在我耳边重复着她是个坏女人。
但我都没听进心里,莫名觉得我的母亲是个好人,我固执地认为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离开的。因为梦里的母亲就是那样对我很温柔,却在我每次试图看清那张脸时,突然消散不见了。
眼里悄然间又湿透,一滴泪掉落下来,滑进了唇畔,我舔了舔,咸湿的泪水在嘴里洇成苦涩的后味。
“你怎么又哭啦?”裴嘉炀抽出几张纸巾,捉住我的下巴,一通乱擦,“我是不是哪说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疼。”我嘤咛了句,推搡着他胸膛躲远。
他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我急了手上就没轻没重的,没事吧?”说完,他又轻捏住我下巴,一丝不苟地端详着。
透过他的瞳孔,我看见里面的自己蓬头垢面,凌乱的发丝垂落在脸前,鼻头哭得红彤彤的。
“丑。”
裴嘉炀听了这话愣住了半秒,熟稔地将我乱了的发丝整理好别到耳后,认真地看了很久后说:“不丑呀,还是很漂亮。”
我没应声,兀自转过身不想理他,他却不依不饶地凑近,挤着我肩膀:“原谅我了没?”
“那些话本来就不是你说的,何谈原谅之说。”我冷不丁地陈述事实。
他泄气地长叹了声,竟耍起宝来,有模有样地比划着:“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换个位置也一样,这我妈做了错事,我也责无旁贷不是?”
霎那间,垂在半空中的手被翻了个面,裴嘉炀猝然将头微微斜过来,下巴搭在了我掌心,双手扶住我的指缘,肆意地卖乖:
“喂喂喂,可别生气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的手心似是被火焰撩过一样灼烫,连忙将手抽回,垂着眼低声道:“别闹了。”
裴嘉炀像个没事人似的,没皮没脸在那嘤嘤,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把扯起我起身。
我没有反应过来,没站稳的身子就倾倒在了他怀里,掌心触碰到了那坚硕的胸膛。
他轻佻的嗓音自上而下递至耳畔:“哇,这么快就搞投怀送抱这一套么。”
没等应声,一件皮草外套搭在我身上,他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衣纽扣解开,一半拢住我将我拥在怀里,也没问别人的意愿,急哄哄地朝门外走去:
“饿死了饿死了,我要吃饭。”
*
我以为他又会带我去什么高档餐厅,却不知他一路开车带我来到了泾北的老城区。
此刻正值中午饭点,沿街的饭馆热热闹闹地挤坐着许多人。
他牵着我走近了一家重庆面馆,同一旁的老板热情打着招呼:“二两碗杂,她也一样。”
接着,裴嘉炀坐在桌前,利落地搓着一次性筷子上的竹刺,打磨光滑后递给我:“喏。”
我踌躇着刚酝酿出一个字,他像是有心灵感应般说道:“怎么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