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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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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今夜,外有山海关外八百里军情,内有微音殿上唇枪舌战,即使作为皇帝的文湛,他的“私奔”,也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连红墙都无法触碰。就算能侥幸躲开一时,一碰到高耸红墙上覆盖的黑色琉璃瓦,就会被碾成齑粉。

“方才我看了看竹林的地形。”文湛自己站起来,单手握住赵毓,也将他从满是紫竹落叶的地面上拉起来,“柳从容他们在那边,我们从这边走。”

回到雍京这几年,赵毓有的时候恍惚,他回归了一个古老而坚固的壳子中。他生于斯长于斯,自发长出适应壳子的血肉,即使有些不适应的地方,也应该一并砍去,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为什么当文湛扯住他的腕骨去“私奔”,他却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向往?

这是一场恣意的行为,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暴|行。

“承怡,我记得小时候来过这里。”文湛在夜里,似乎狼一般,不会迷路,“没有这么凌乱。”

“我都说了,你不喜欢紫竹林,他们不会费心打理,荒废了。”

“哦。”文湛的声音似乎可惜,似乎又不那么可惜。

“大正宫的主人换过多少代了。”赵毓,“这片土地上的花草,都要按照君王的喜好来种植。太|祖喜欢迎春,和苏太子喜欢红莲,宪宗喜欢蔷薇,先帝喜欢紫竹,今上,……呃,你没什么偏好,所以留着一池红莲,还有野蛮生长的紫竹。”

司礼监掌印柳从容似乎发现他们不见了。

周围也多了禁卫军的声音。

他们从紫竹林穿出,在半人高的草丛中下山,一路转向太液池边。

繁茂树木之间,是细水汩汩流过,穿过几块嶙峋的太湖石头,骤然从高处垂落,犹如纤细的瀑布,自九天飞流直下,砸入池水,激荡起万千水花。千年皇家园林,时间已经抚平了起初突兀的煌煌,留下的尽是古朴厚重,与“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他们两个躲在金合欢树后,看着已经显出焦急和恐惧情绪的禁卫军们从眼前趟过,赵毓忽然有些良心发现,“是不是有些过分?”

远处就是微音殿。

如同浩瀚烟波中一岛。

陡然被点亮,阴云遮月之下,亮如白昼,薄透似琉璃!

文湛转身向它的反方向,“陪我去宫墙边走走。”

大正宫九门已经关闭,护军似乎早已经得到命令,已经将城门把守到水泄不通。

无法靠近了。

再向前,就是大正宫尽头,外边就是人间。

文湛,“血与铁。”

因为他的声音太低,赵毓没听清,“什么?”

“血与铁。”文湛重复了一遍,“我听你说过,红墙就是血,而黑色的琉璃瓦,是铁。”

赵毓,“今天没有雨水,等到下雨的夜再到宫墙这边,就可以看到红色在流淌,真和血一样。”

文湛看着不远处的宫墙,“血与铁,姬氏王族定鼎天下的根基,即使传国玉玺上用小篆镌刻着‘受命于天’。”

赵毓看着他,此时,文湛的眼神如同他的声音一般,非常平淡,没有起伏。那里,既不是牢笼也不是人间权力极致的边界。那里,仅仅只是一道高墙而已。

“哥哥。”文湛忽然轻笑,“我们做吧。”

赵毓,“……?!”

扣住他腕骨的地方,焚烧一般的灼热。

冷宫后面的温泉水也被废弃了,缠绕着葡萄藤的松柏与垂柳填满了这份荒芜。古老的汉白玉雕上布满着苔藓,然而,那之上,就是繁盛的水仙,馥郁的香气覆盖了风信子,鸢尾,茉莉和朱红色|欲滴落的罂|粟。

夜晚,凌翅鸟的几声名叫,唤醒潺潺流水。氤氲的水雾,可以把一些金石燥烈的声音掩盖,又似乎无法掩盖什么,愈加放肆了。

赵毓的手指抓住古老汉白玉雕刻的邻水花纹,手指深深插|入花泥当中,极用力,甚至在手腕处可以看到缠绕着青蓝色的血管,透过白皙如生宣的皮,在交缠。

“王爷,您不能进去!”

“王爷,万万不可……”

外面有人阻拦,却拦不住了。黄枞菖高起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尖细,好似鞭子一般,直接抽在赵毓的神志上,让他瞬间清醒!而文湛也不遑多让,并且他下手动作极快,一把揽过赵毓的身子,将他挡在身后。

有人闯入这片迷离之境。

皇帝看着来人,平淡冷静的声音,一如在微音殿般居高临下,“燕王叔,何事?”

燕王却不敢直视!他借着水汽与花木的阻挡,向后退了几步,别开眼。好半晌,这位久经沙场的王族大宗正才算找到自己的声音,压抑,恐惧,却好歹是句完整的话语,“陛下,臣为承怡之事而来。”

文湛,“请王叔园外等候。”

如蒙大赦,燕王向后退。夜晚没有月光,漫天星斗无法照亮他眼前的事与人,燕王转身的时候甚至撞到了斑驳的石雕。

等了好一会儿,周围除了几声令这里更加幽静的鸟鸣,什么都离去了,赵毓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才说,“完了。”

文湛没吱声。

赵毓,“陛下,咱们怎么出去?”

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被文湛打横抱了起来,沾了温水的缂丝袍裹在他身上。

随后,皇帝平淡的声音,“走出去。”

赵毓,“……!!!!”

——荒淫暴虐。这是当年,有人评价还是东宫时的文湛。燕王听过,却没放心上。这句评价过于大逆不道,也与实情出入过大。十四年来,登基之后的文湛,近在迟尺却带着虚幻,仿若千年王朝的祖宗之法凝聚为人。燕王原本以为,这等悖逆言论不过是政敌一句诋毁,覆亡之前的垂死挣扎。

如今……

皇帝犹如剥离一层画皮,带着恣意妄为之后的凶性。他衣冠不整,却神情自若,犹如微音殿问政般的端正。他的双手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遍体裹着黑色缂丝的衣袍,看不清楚面孔,纤细修长。——男人!即使再细瘦,这样的身量,也是一个男人。

那人露出一只右臂,吊在皇帝的脖颈之上。这条胳膊,苍白细瘦,皮很薄,火光映照上去,手腕处甚至有些极细的青蓝色血管在蜿蜒缠绕,像极了名贵的瓷,藏于大正宫深处,不见天日。

神使鬼差,燕王脑中过了一个场景:几天前,封地,夜晚狩猎之时,面对篝火,赵毓露出右臂。——这样的手,居然能纵马驰骋,弯弓引箭?

“承怡……”

文湛一挑眉,“承怡?”

此时,燕王方才回神,——糟了……怎么想到承怡身上去了!

文湛异常平淡开口,“王叔,是要劝谏吗?”

劝谏?

……谏什么?

燕王自知,如果不是今夜军情紧急他留在大正宫,并且又因为听说微音殿上陛下因为承怡与殷忘川的旧事暴怒,因而冒死闯入禁地,他根本不会知道,陛下居然有内宠!

然而,这需要劝谏吗?

不要说他们这种王族权贵、微音殿上的重臣,就算是外面普通士子商人,但凡有些柴米,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谁家没几位小星侍姬?

堂堂陛下空悬后宫,有内宠,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燕王,“陛下有言官,劝谏这种事,臣就不越俎代庖了。”

此时,司礼监秉笔黄枞菖异常突兀插了一句,“请王爷到微音殿等候。”

突兀到燕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僭越!而,皇帝只是微微挑一下眉,那双鸦翅般眉带着一丝不可明说的意味深长。

“陛下。”然而燕王则说,“臣说的是家事,在微音殿不合适。”

“既然是家事,……”此时,文湛将怀中之人重新用力搂了搂,“那就请王叔长话短说。”

“在这?”燕王愣了。

文湛反问,“有何不妥?”

似乎,好像,大概,……,严格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不妥。

内宠,内侍,陛下与王叔,都是“一家人”。

燕王,“陛下,臣想说承怡的事情,这……”

文湛,“朕的枕边人,没有资格听?”

“不是。”燕王心说,祖宗,您都说这是您的枕边人了,等闲旁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都不敢怠慢,只是这“承怡”的事情比较复杂,他又说,“事涉先帝与高昌王,陛下,这……”

文湛又微微挑眉,——他这个动作与当时在封地河谷的赵毓简直一模一样。

异常明白地看着眼前人挣扎。

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燕王,“……?!”

文湛,“如果是他的事,请王叔,长话短说。”

闻言,燕王咬了咬牙,用一种舍得一身剐的悲壮开口,“陛下,承怡他,……,另有心上人。”

皇帝依旧平淡,只是此平淡非彼平淡,方才那种闲适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平静,湮灭生灵。“呜……”他怀中被蒙着缂丝衣袍那人发出不明声音,像是花尖,被狠狠一掐。

——承怡另有心上人。那是一瞬间的本|能,听到这几个字,文湛甚至无法压盖从心底泛起的杀意!可是,缓了一会儿,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

燕王,“承怡与高昌王的交情,早就是昨夜黄花,过去了。”

原来,燕王说的‘另有心上人’,指的是‘高昌王之外的人’。

于是,文湛的情绪重回平淡,“怎么,王叔也对族中子弟的床帏之事,多有关注?”

——族中子弟。燕王先是咂摸了咂摸皇帝口中这四个字,说,“其它的,主上至圣极明,不用臣赘述。”

“离间”在文湛眼中,无异于小把戏,甚至不用点到即止。

只是,承怡与皇帝之间,似乎存在极大的分歧,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这些就是兰芝社敢把这种小把戏演到微音殿上的底气。

皇帝并非看不明白,只是,谁又知道圣意如何?

万一,陛下只是想要因势利导,借着兰芝社对承怡鸟尽弓藏呢?

此时,文湛的手,因揽住怀中人而碰触到了他的衣料,进而轻轻抚了抚那人衣服的缂丝料子,极轻的动作,却是极其亲昵。

燕王心中惊骇!

他又看了看吊在皇帝脖颈上的那条右臂,——苍白细瘦,皮很薄,火光映照上去,手腕处甚至有些极细的青蓝色血管在蜿蜒缠绕,像极了名贵的瓷。

他总认为自己应该想起一些什么,可是,他的脑子似乎被方才遇到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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