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隔阂
绕过用青玉雕刻的吉祥瑞兽照壁便是将军府的前厅。丛屹脚步稍顿在抄手游廊处站定,侧过身看向她语气柔几分:“带你四处看看?”
“不必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他点点头带着郁祯往书房走。
郁祯登上晴阁楼视线豁然开朗,这是间八角阁楼,推开琉璃花窗往外看,曲安街的屋舍鳞次栉比在她眼前铺展开来,往下看是她那间西厢小院,院内摆设一览无余。
郁祯内心浮起异样,似被人监视、窥探之感。又自我安慰道:凑巧罢了,这人忙得脚不沾地,应当没有空闲站在此处窥探。
她又将目光转向室内,书案后面是圆形古博架,左右两侧各放置高书架,临窗一侧摆放四张交椅,郁郁葱葱的海棠树枝桠从窗外探了进来,屋内陈设清新俊雅。
郁祯在黄花梨雕花椅上坐定,样貌清丽的婢女端了茶盏和茶点进来。郁祯扫了眼,心中暗道,书房的几个丫头真好看。
丛屹换了套轻薄服帖的常服才回到书房。见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雕花椅上,西斜的太阳打在她的裙摆绣鞋上让人都变得柔和,那双小鹿般忽闪的双眸望向他,似那翘首以待盼君归的妻子,他心间霎时澎湃激荡,幸福满足之感蔓延开来。
郁祯腹诽,明明说有急事还特意去换套衣裳,原是那么讲究的人嘛?
讲究人在她旁侧的雕花交椅坐下,她似乎还闻到对方衣服上的沉木熏香,扫眼看去这素色常服轻薄贴身将他健硕的身躯纤毫毕现。
郁祯收了眼眸看着那杯清茶,宴会上已喝足饮够,她满肚水撑得很,却又不想与他大眼瞪小眼,只得端起茶盏小口饮起清茶,只期望这人能快些说完事好让她回去。
对方低沉的嗓音,缓缓的话语传来:“满园芳一案的纵火犯已在连州被捕。再过些时日便会带回京。京兆府会公开审理此案,你是人证,届时要出庭指认。那四幅画也一同被找到,等审判完便可物归原主。”
“他们是凭那四幅画找到案犯?”
丛屹点头:“满园芳表面是花坊种花、卖花,其实包藏着卖官鬻爵的勾当。东家崔安不过是颗牵桥搭线的棋子,幕后操纵之人还未露面。”
“难怪一盆花能卖百金。”郁祯似乎想到什么接着问道:“这事牵扯朝中重臣?”
大昭才立国,地方上许多官职空缺,朝中推行举荐官员,于是便有人以此为生意敛财。郁祯深知能做这等生意的背后之人,官职并不低。也绝非能以一人之力所谓,许是几人合谋才能成事。
“嗯,我怀疑京中世家牵涉其中,只不过还没掌握足够的证据。崔安手里有本账册,拿到账册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后背之人,将腐败官员狠狠肃清一番。”
丛屹神情严肃地望着她:“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相互扶持壮大再从寒士庶族中掠夺资源,陛下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壮大,但也不能即刻将他们连根拔起,最好的办法是逐步将他们消弱。”
“这个道理我懂。”只不过跟她一届女流之辈有何关系。
“可是这事做起来并不容易,如有不慎恐会遭到世家的反击。极有可能导致朝中局势再度动荡、混乱,百姓又沦落至流离失所的境地。”
前世他利用世家稳定朝局,后又着手拔除世家的獠牙,压制世家壮大必然会引起世家的反击。若顺利则世家败而朝局稳,若不顺则各方势力登场天下民众流离辗转。
郁祯心头隐有担忧,旱灾那年的惨境还历历在目,新朝刚立又岂能让百姓再次颠沛流离。不过他有着二世经历,许多事应当早有准备。
她道:“将军与圣上应早有准备,定不会让百姓再度陷入颠沛流离之境。”
丛屹略带唏嘘地开口:“许多事我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其实也就比你多活五年。”
郁祯听到他所说,颇为诧异:他正值壮年驾崩,难道说这般骁勇善战的人最后死在西夏人手中?还以为他早已实现心中宏愿收复西北失地。
郁祯出声安慰:“兵家焉有长胜之师。”
丛屹低眉苦笑:“我倒宁愿是死在战场上。”
郁祯双眸眨了眨,哑然于他的话。不是死在西夏人手里?
“世人皆以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权倾天下,九州唯己独尊。其实不然,是人就会有无能力为的时候。只差一步就能打退西夏收复失地,可我终未能如愿。”
“是遇着了何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丛屹目中布满寒霜,语气冷漠:“是被世家毒害。周家指使周后向我下毒,此毒伊始难以察觉,直到我与西夏鏖战导致病发才发觉,可惜为时已晚。”
下毒谋害!郁祯内心震惊不已。
“我与周氏本就因朝局捆绑,我借周家稳定前朝,周家想攀附皇权。我们各怀鬼胎,她在为周家谋利而我却要瓦解世家。京都的世家都不干净而周家又更加贪婪,我想私下调查周家收集罪证,当时我还没计划好如何瓦解世家,可却不想惊动了周家,最后鱼死网破。”
郁祯听完无言叹息,原是权势惹的祸,周家所为如同谋逆,代价大但获利也大。若能除掉皇帝扶皇子上位,那么天下尽在周家掌控,真是富贵险中求。
果然皇家只有利益没有情意。
她当初还觉两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未曾想这岁月静好的表面下暗藏杀机,被枕边人所杀他应当也受了不少刺激。玩弄权势和人心最终也会被权势和人心反噬。
郁祯心中感慨万千:“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与虎谋皮的后果。人生岂有侥幸。”
丛屹冷笑:“是啊,只是这一步我走得太昏招。而且还将你......将你陷入争斗之中。你可曾想过你与王氏的矛盾就有她的手笔。”
他本想让周氏和王氏争锋相对,未料到周氏反将他一局,暗中将郁祯拉入争斗。待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匆匆让郁祯搬到别宫另居,只是终究也没留住她。
郁祯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想通为时已晚。她与王语淑斗到最后两败俱伤只会让皇后之位越坐越稳。终究是她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
书房内无声地沉默,肃静之下时光缓缓流逝。夕阳染红了京都的屋瓦穹顶,原本照在鬓发衣领的斜阳挪动到那双月牙白缎绣鞋上。
郁祯轻叹一声:“想过。”
想通了才会绝望,诺大深宫只有算计,而她是那颗被算计、摆布的棋子,多绝望。
对于周凌薇她确实嫉妒过,羡慕过,厌恶过也恨过。但客观来说,周凌薇是个极具魅力的人,也有许多长处值得学习,男子为她倾心实属正常。
她也逐渐明白,让她感到寒心、厌恶的是亲近之人感情上的背叛,而她错误地将这些情绪倾注在周凌薇身上。
若换做以前郁祯也定会唾骂周氏谋杀亲夫,卑劣可恨。当郁祯在红尘中历经一番后才醒悟,所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