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矛盾
花神庙位于弋陵县城的正中心,据传是在莳花神女当年做法的坛场遗址上建立,自上古时期便是本地祭祀、集会之所。
而在如今的弋陵,此处的重要性不减反增,当百姓提起“花神庙”时,指的也不仅是神庙本身,还包括围绕它所形成的中央集市。
那是弋陵最繁华的市场,也是江楚禾今日的目的地。
眼下距花朝节已不足一月,若再不订购所需材料,怕是要耽搁自家在花神会上的生意。
江楚禾唯恐错过发财的良机,一早就招呼宋福张罗起来,不到三个时辰的工夫,已经约谈了七、八家商户。
“真是累死老娘了!”
她边说边在庙前广场的角落里挑了个石凳坐下。
宋福紧随其后,匆匆赶来,正听见江楚禾在那喊叫。
“东家……唉……”他用袖口擦了把脑门上的虚汗,无奈提醒:“您可是医者,怎么好把这么不吉利的字眼挂在口边……”
他俩倒是都没啥忌讳,不过宁州百姓普遍迷信得很,为了生计还是得委屈东家多多注意言行才是。
江楚禾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瘪瘪嘴不再多言,展开手心里攥着的纸条就递给宋福,道:“喏,最后一家,阿福你自己去谈!”
“我……”少年药僮顿时面露难色。
他其实并不算嘴笨,甚至在招呼熟客时称得上伶俐妥帖,可每每一到需要据理力争的节骨眼上,却总会红着脸败下阵来。
江楚禾原想他天性如此,便也没再勉强,只是此番蒙冤,才让她生出更深远的考量。
她总不能这么护着他一辈子,若将来她因往日之事再锒铛入狱,甚至身首分离……
宋福这般软弱老实,怕是又得让人欺负了去!
所以今日一早,她便同他商量,留下一户熟识的店家让宋福独自前往商洽,借此将他的胆气慢慢练起来。
“阿福,你还磨叽什么呀?快去!”
江楚禾把纸条塞进他的手中。
“可我……唉……”宋福扭捏片刻,见她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只得深吸一口气,带着赶赴沙场般的悲壮心情抬脚离开。
而江楚禾则是在一阵张望之后,把目光放在了花神庙前正支着摊子作画的一位清俊书生的身上。
那书生穿着本色布衣,瞧上去素净文雅,与旁边桃树两相映衬下,更显得恬淡悠然,让人忍不住走近细看。
江楚禾向前几步,驻足观赏起来。
只不过吸引她的并非那执笔的男子,而是他正勾描填涂的画作。
江楚禾的祖父江钺共有三个儿子,长子江汤原是定州刺史,而江楚禾之父江淮则任大理寺卿,父子三人均居要职,在朝中曾颇受钦羡。
但是,若论及在坊间的名气,恐怕江氏满门都比不过她那从未出仕的二伯江润,即大名鼎鼎的书画家,泽甫先生。
他的作品向来用墨考究、勾线细润,可谓是自成一格。
江楚禾从未想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路边书生,竟还能模仿出二伯的几分神韵来。
“怎么,小娘子也对书画有研究?”
一阵沙哑的嗓音传来,江楚禾闻声回神,这才发现旁边石凳上一直坐着位身穿青衿深衣的中年男子,此时正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衿男子的眼型细长,瞳色漆黑,一双晶亮招子就如同鹰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让江楚禾有种像被猎手锁定的感觉。
“这位蔡郎笔法精妙、技艺纯熟,颇具泽甫之风,小娘子可是有双慧眼啊!”见江楚禾半天没有应声,那青衿男子也不觉尴尬,反倒是自顾自地搭起话来。
“罗先生谬赞。小生不过学了些皮毛,远称不上精妙纯熟,距泽甫先生更是相差甚远,只是有幸在前几日得到您的一番提点,这才精进不少,说起来还得要谢过罗先生。”
被称作“蔡郎”的书生如此自谦道,中途还不忘停笔向面前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
江楚禾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预感下一刻他们便会合起伙来哄骗她花大价钱买些不能当饭吃的劳什子回去。
她吓得赶紧捂住钱袋,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嗨!我哪懂这些风雅之事,不过就是……对画中讲的故事有几分兴趣罢了!”
此人所绘的正是上古时代南北帝之争中,在弋陵最终决战的场景。
据传在上古时期,此间大陆由南北两帝共同治理,双方以綦江为界,在百年之中互不侵扰,后来南帝耽于享乐、昏庸暴虐,令百姓苦不堪言,于是北帝便修德振兵,挥师南下,最终与南帝战于弋陵之丘。
在战事胶着之际,南帝请来在南境供奉百年的水神相助,纵风引雷,令江水入城,试图以北军所不擅长的水战方式将其一举屠尽,而北帝则以降神之术召唤出上古武神,所到之处攻无不克,将南帝之军全数剿灭。
水神见南帝大势已去,便放弃了此前提出的“水淹弋陵”之策,主动将城中江水归入染月河,在弋陵城内分三股流过,这才以阵前倒戈换得后继之年香火不绝。
北帝终得其志,遂取“癸”字“北方”之意,以“癸帝”自称,成为天下共主,受万民拥戴。
只是彼时干戈虽已止息,可兵燹之祸却仍未消除,直到武神之妻莳花神女降世相助,此地才终于重焕生机,也难怪宁州百姓对莳花神女这般尊崇。
江楚禾一边想着,一边看向画卷之中那位贞亮圣洁的美人。
罗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下了然:“小娘子喜欢莳花神女?”
“嗯。”
他微微一笑,道:“莳花神女不光有仁爱万物之心,还有沉鱼落雁之貌,同武神也是一对璧人,的确令人艳羡。”
据传武神讳“龑”,尚在人间时曾是雄霸一方的部落首领,因其骁勇善战而被推举为王,但却在征讨诸夷、统一部族后不久即禅位于贤,从此隐居山谷、避世绝俗,植桃树为妻,养鸱鸟为子,终其一生都未曾婚配。
在他飞升成神后,那棵桃树便化为神女相伴,而鸱鸟则变为神兽跟随,世人常将之引为佳话。
正因如此,不少女娘在前来花神庙祭拜时,除聊表对莳花神女的仰慕之情外,更是为了求得她那般倾城之貌与美好姻缘。
时间久了,就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