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书房,章岩问及傅易沛上一段感情分手的原因,起初傅易沛也只讲用惯的套话,“当时年纪小,彼此各有规划,分手也很正常。”
要论起对傅易沛的了解,章岩这个舅舅或许胜过傅易沛的父母。
傅易沛父母会信的话,章岩并不相信,但也没有直接挑明,只点着头说:“正常就好,最好是正常。”
章岩说了一些那次傅易沛带林晋慈来家里吃饭的细节——据傅易沛的舅妈说,好像是某个周日,两人在章家附近约会,近傍晚,傅易沛临时起意,非要拉人家小姑娘过来。
被傅易沛拉进门时,小姑娘还担心冒昧上门打扰了。舅妈同他们闲聊了一番,章岩入夜而归,见到他们时,章岩并没多说话,四人一同吃了饭。饭后舅妈留他们就在这里住,小姑娘却执意要回去了。
初次见男朋友的长辈,有些难为情和放不开也正常,所以舅妈和傅易沛都没有多想。
傅易沛听着,像看一段回放的旧影像,碎片似的画面里,情绪底色不明,他不知章岩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只渐渐将眸色收紧了。
一个电影人的直觉,铺垫至此,转折又或者称之为伏笔的部分,即将揭晓。
“当时本来想找你聊聊,但你们走得仓促,之后再也没来,后来听你妈妈说起,才晓得你已经分手了。”章岩这样说道。
“您当时想跟我聊什么?”
“你了解你女朋友的家庭吗?”
坦白讲,是重逢之后,认识了林晋慈的表妹,接触到林晋慈的父母,傅易沛才有机会了解林晋慈的家庭。在他们大学恋爱期间,林晋慈从不问傅易沛的家庭情况,也从不谈及自己的。傅易沛只在医院匆匆见过林晋慈某个来看望的亲戚,林晋慈也没有给他过多介绍。
傅易沛回答,了解一些。
章岩看了傅易沛一会儿,试探似地问:“你知道她有一个去世的弟弟?”
傅易沛淡淡应道:“知道。”
“你爷爷告诉你的吗?”
至此,傅易沛的脸上才出现第一个明显的情绪起伏,问章岩,这件事跟他爷爷又有什么关系。
章岩笑不成笑地动了一下唇角:“原来你还不知道,也是,这种事,你爷爷他们也不会愿意告诉你。”章岩没卖关子,直接告诉傅易沛,“其实,在你带林晋慈来家里吃饭之前,我就见过她。”
傅易沛问什么时候。章岩想了一下,说:“
很多年前了。你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记得吗?我本来跟你王瓒阿姨打算在宜都拍一部有关宜都布商的电影。”
“那片子后来不是没拍么?”
“是啊没拍出了不少意外。”想起往事章岩声音越渐低沉。
因为其中一个意外章岩第一次见到林晋慈……
章岩对那天仍有深刻印象。
天气奇热明明才六月气温却似进入盛暑。树梢静止没有半点风。过低的气压使人胸闷。
去机场接人的助理没有顺利回来半途打来电话说出事故了。助理声音发抖似的回答章岩的问题说自己和编剧老师没有出什么事“但是撞到了一个小孩子准确来说不是我们撞到的是他自己突然跑出来我根本来不及刹车……”
那天入夜后又奇冷。
六月的宜都不会有这样的温差或许是身处医院带给章岩的幻觉。
抢救到深夜急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还是出来对家属说了节哀。
孩子的母亲深受打击在所有人都为一个小生命的消逝而感到痛心不已的寂然时刻走廊上
王瓒是编剧又同为女性想上前劝阻说明当时的情况姐姐不是她母亲揣测的那样故意为之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孩子的母亲迅速晕厥吸引去所有人的关切照顾。
那个面白如纸的姐姐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像冬夜笼着一层灰白雾气的湖面内在的变故叫她几乎已经快要结冰了表面看却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
章岩的第一感觉是太犟了。
因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始终没有倒下似乎没有人意识到她也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从情感叙述的角度来说章岩觉得要是哭一哭表现一些慌乱无措她的父母或许也会想起来心疼另一个孩子。
作为公众人物事已至此章岩也不方便在医院多待很快离开后续事情交给他姐姐的律师处理。
即使路段监控可以证明是小孩子无故横闯马路造成意外事故发生但看孩子妈妈那天的悲痛程度和不理智孩子的父亲又是本地的知名律师
,一旦对方试图引导产生一些事实外的负面**,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章岩可能很难全身而退。
律师是这样跟章岩沟通的。
章岩本也以为这件事不好善了。
没想到章岫知情后,事情很快得到妥当处理。
章岫告知他,也是巧,傅家跟那家人有些交情,傅老先生出面给孩子的母亲拨去了慰问电话,表示了痛心,也委婉转达了希望妥善私了,不伤情分,两家以后才好继续来往的意思。
事情到此便算尘埃落定。
只是后来很长一阵子,章岩仍时不时想起那晚医院里,那双冬雾不散的眼,漂亮出尘,却很不该落在一张稍显稚嫩的少女脸庞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林晋慈。
第二次,便是在自己的家中了。
那天章岩进门后,看到外甥的女友,第一时间认出了是当年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生。而林晋慈望着他,愕然收笑的样子,显然也认出了他。
饭后,林晋慈着急离开,章岩也来不及说些寒暄之外的话。
彼时因为傅易沛再遇林晋慈,除了对命运巧合的暗自惊讶,章岩不免有些担心,但傅易沛很快“和平分手,又将章岩萌生的顾虑打消。
到今日,章岩才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机会,跟傅易沛说这件事。
中考结束后,傅易沛跟访学的父亲一同飞往欧洲。这场意外事故发生时,他远在异国,仅在父亲的电话中,听过寥寥几句,只知道舅舅的新电影因为一起车祸影响了筹备进度,据说本来可能有些麻烦,但是托傅家的关系,如今处理妥当了。
那时候的傅易沛完全不清楚,“处理了什么,又“妥当
那时候他也没有可以去在意的身份。
多年后,在章家的书房,他花了一些时间消化章岩说的内容,然后问:“我爷爷当时是答应了什么吗?
“也不算答应了什么,毕竟原来就有些交情。章岩道,“听说后来林晋慈的妈妈开了一间叫’解颐堂‘的古玩店,你爷爷出席了开业典礼,赠了一幅字给解颐堂做匾,之后应该也就无来往了。
离开章家,傅易沛坐在黑暗的车厢内,手机屏幕里是有关“宜都解颐堂开业的报道。
十年前的新闻了,一系列的老相片虽然像素不佳,但红绸花台,雅宾如云,仍能看出当天现场的热闹气派。
他爷爷写的那副字,也出现在照
片里。
熟宣拖地,饱墨书就的四个字,赫然在上。
——为善取乐。
傅易沛嘴角一动,竟没忍住笑了一下。
实在荒谬。
当得起这四个字的人,连善待自己的女儿都做不到,不知是以何为善。
如果真的对儿子的死耿耿于怀,可以怪开车的司机;可以怪坐在车上的王瓒;可以怪车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