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我打算分手了。”

这是许不秋在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

洛青不明所以，隔着屏幕发问，不明白顾昭这是犯了什么天条，竟然让好脾气的许画师放出了这番狠话。

毕竟，以她的恋爱脑程度，一般来说没有痊愈的可能。

许不秋抿了抿唇，平静地表示，她和顾昭之间物种不同，有生殖隔离。作为人类原教旨主义保守派，她不得不结束这段畸形的恋爱。

简称，人机恋。

“什么鬼？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因为顾昭他——”

“就是个人机。”

许不秋敛眸，想起这段即将步入七年之痒的感情就五味杂陈，像是被人强行按下了静音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顾昭算得上灵魂伴侣，这段校园爱情也迟早会开花结果。

正所谓缘分天注定，病友一家亲。

那时，他是喜欢日式rpg的中二病，她是沉迷怪谈漫画的电波女。返校日当天，顾昭听她讲裂口女大战笔仙津津有味；暑假兼职时，她陪他打了几百个小时游戏也乐此不疲。

所以，两个脑回路清奇的人相见恨晚，很快便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甚至，因为太顺了，顾昭都没来得及表白，许不秋就下意识选择了同意。

她觉得没什么，但顾昭这个完美主义强迫症却嫌场面不够热烈，私下里恶补了一段时间的少女漫名场面，在狮子座流星雨那晚，给她来了一场经典重现。

流星雨其实很一般，但身边有个背少女漫台词的人就不一般了。

从“月色真美”到“我能成为你的第一男主角吗”……不管台词多么羞耻，顾昭凭借他那该死的胜负欲，依然从第一句背到了第九十九句。许不秋一想到他那副耳根泛红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有再多烦恼都能抛之脑后。

呆子。

她亲了他一下，他却愣着说还没到一百句。

“……”

现在想来，顾昭当时虽然也不解风情，但身上多少还带着点人的味道。

所以，当毕业那年，有科技公司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南下发展时，许不秋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支持，反正她画画不挑地方，去哪儿都能随遇而安。

顾昭说，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许不秋想，她乐天安命，也没那么容易失望。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五年时间，他们从老小区的出租屋搬到了商业区的一梯一户，逼仄狭窄的阳台变成了舒适宽敞的花房，回南天再也没有返潮的异味，全屋智能，生活便利……顾昭精益求精，终于从技术宅做到了CTO，随着公司上市，他一年的收入，不算分红，保守估计也在七位数左右。

顾昭转型成了科技精英，不仅审美向小言文男主靠拢，配饰也从游戏徽章变成了手腕上的Jaeger-Lecoultre。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时，他们俩的关系却持续走低，变成了一场无聊的单机游戏。

——因为，顾昭进化了。

她的中二病可爱男友，变成了纯理性人机霸总。

不是，姓顾的就这么容易当总裁吗？

许不秋默然，然而，也只能看着顾昭被胜负欲推着向前，每天除了例行公事，脑子里只剩下了代码模型和回报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的对话就像rpg游戏里的过场剧情，由他扮演npc，偶尔布置点任务，发点奖励，但更多的时间则是空白与沉默，让她这个单机玩家很没有体验感。

她做饭了，他回一句吃或不吃；

她生病了，他回一句记得吃药；

她有事不回家，他回一句知道了；

她看到有趣的东西分享给他，他回一句，哦，他现在已经不回复这类无效信息了……

好哄的人最后没人哄。

许不秋在网上看到过一则科普，每天给喜欢的人分享有趣的见闻，这种行为叫丢鹅卵石，因为企鹅喜欢往伴侣的巢穴里丢一块鹅卵石，告诉它我很关心你。但是一年多过去了，许不秋几乎搬空了整个山谷，也没见顾昭丢回来一块石头。

“所以，就因为他不回消息，你就要和他分手？”

洛青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她和许不秋是大学同乡，毕业后回晏城开了间小画室。因为两个人一直保持联系，所以也算是见证了她这个恋爱脑的养成之路。

她有些懵，不明白许不秋为什么忽然这么决绝，沉吟了片刻，还是劝道，“……虽然听着是挺气人的，但以他现在的职位，忙起来顾不上也有可能。如果不是出轨这种原则性问题的话，要不你先和他聊聊？”

许不秋笑了笑，没有反驳洛青的提议，而是长叹一声，继续讲她和顾昭悲催的人机恋。

她当然知道顾昭工作忙，压力大，所以并没有指望他像某宝客服一样秒回信息，只是希望他看见了起码能应一声，应的时候能稍微带一点点人类的感情。

比如，饭好不好吃，感冒了难不难受，在外面注意安全，这个笑话我笑了一下……哪怕他真的没时间回消息，到家的时候提一句呢？

然而，他没有。

顾昭就像个人形机器，认为这些都无关紧要，并且永远都有正当理由——不能分心，不能等待，不能失误，不能后退……

好听的话一句没有，只有挑刺的时候才有反应。

你有没有试过和一面墙吵架？

最后，在许不秋濒临崩溃之际，顾昭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来，表示他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还好吧……你们俩沟通过了，他说他会解决问题。”毕竟是七年感情，洛青虽然不确定，但还是斟酌着打了个圆场。

许不秋扯了扯嘴角，摇头，解释这只是顾昭的文字游戏，“你不懂，他说了会解决，并没有说会自、己、解、决。”

怎么有人能聪明成这样？

顾昭说完话的第二天，许不秋再发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之后，他都表现良好，回复的内容也丰富了许多——不仅不像发电报一样惜字如金，还一反常态，不再贬低她的言谈举止，以及那个画灵异漫画的小小梦想。

许不秋很激动，以为他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有时看着顾昭忙碌的身影还有点愧疚，怀疑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才逼得他百忙之中还要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所以，她受宠若惊，自我检讨了一番后，决定每天控制给顾昭发消息的数量。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昨天，他们俩恋爱七周年当天，顾昭在浴室洗澡，手机不在身边，竟也回复了她随手转发的沙雕新闻……

这就有意思了。

她起初还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但找了一圈才发现，是顾昭训练了一个AI，让它扮演自己回复她的所有信息……

那些所谓美好的改变都来自于AI，顾昭还是那个冷淡敷衍的顾昭。

果然，科技改变生活，他比她先一步进入了赛博朋克。但这却像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了许不秋脸上。

她看着后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