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只狗
有些人的到来似乎总是让人心生惦念，夜不能寐。
虞晚意失眠了。
将脸上的面膜揭下来扔进床头的垃圾桶，她翻了个身，闭目半晌却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反而心里似乎被人塞进去了一团火，闷灼得人有些烦躁。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黎初白，又或者说……她的心很乱。
睡觉之前鬼使神差地敷了这一片好几十贵得要死的面膜，拿着手机看了半天做菜的教程，甚至还斟酌过如果他问起那天的事她要如何回答才能让他不要太自责。
她很在意他，这样的在意让她既觉得心里有些柔软的酸楚，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有些话已经挑明了，便总要有个结果，她跃跃欲试地想要勇敢一次，可现实给了她一个巴掌，告诉她有些事并不是她想就可以如愿。
明明心冷过，暗下了决心要断了这高攀人家的念头，可真的要见到他时，她鬼使神差的行为却又比任何言语念头都更诚实。
烦躁灼烧着纷繁的心绪，灼得人有些口干舌燥，虞晚意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打算出去喝杯水冷静冷静。
“吱嘎~”
老旧的门发出一声闷响，虞晚意抬眸看过去，却发现厨房的灯正亮着，她倦怠的眸子瞬间睁圆，正撞上了男人望过来的视线。
“怎么还没睡？”
“有点饿了，打算煮个夜宵。”席琅说着打开了冰箱门，自然地反问道:“你呢？怎么也没睡？”
“渴了，所以出来喝点水。”
席琅颔首，目光微沉，随即轻挑了挑眉，问道:“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不用了，我要睡了，您也早点休息。”虞晚意飞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要回房间，肚子却诚实的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席琅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自然地从冰箱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蛋，好整以暇的又问道:“真不吃？”
一股热意涌上来，虞晚意只觉得脸和脖子烫得厉害，她自觉丢人，窘迫地咬唇，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男人刻意的打趣，却又让她本能的不想示弱。
她故作镇定道:“还真的突然有点饿了，那就麻烦了。”
席琅淡淡一笑:“倒也不麻烦，不过还要等一会儿，帮我剥几瓣蒜吧。”
虞晚意没应声，动作却诚实，乖顺地打开冰箱拿了一头蒜出来，默默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边剥了起来。
她穿着粉色睡裙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只，头发被松松散散扎成了一个丸子，露出了那纤细幼嫩还泛着粉色的脖颈，那温婉甜美的模样让人看着便觉得心里发软。
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
席琅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利落，葱蒜落入滚烫的热油发出满是烟火气的响声，那家常的香味落在鼻端勾得本来不饿的虞晚意也犯起了馋。
见她过来，席琅单手拎起炒锅颠了颠勺，火焰骤然窜高，映暖了男人那冷白色的肌肤，他那有些冷硬的线条也莫名软化了许多。
虞晚意欣赏着他那颠勺时有些慵懒又信手拈来的姿态，轻声发问:“您是专门学过烹饪吗？”
“爱好罢了。”
虞晚意轻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越了界，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拿了碗筷摆到桌上。
夜宵很快就煮好了，是西红柿鸡蛋面，热气腾腾的端上来，看起来很稀松平常，可入口的味道却熟悉得让人眼睛发烫。
虞晚意将头埋得很低，一声不吭的默默吃着，将濡湿泛红的眼藏进了碗里。
那是属于外婆的味道，她从小吃到大的属于家人的温暖味道，外婆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其他人总是吃不惯的，因为她总是会放一大勺糖，有些怪，可那样甜甜的味道却抚平了她儿时所有的不安。
她被外婆带回来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西红柿鸡蛋面，因为害怕外婆嫌弃自己，她笨拙的跟在外婆身后想要帮忙，可她其实分不清盐和糖，加错了东西，煮出来的面也并不好吃，可她并不敢让外婆重做，只能装着喜欢的样子吃完了所有。
那之后，外婆的西红柿鸡蛋面都是甜的。
她说，多吃些甜的，心里就能少些苦。
“你就这么埋头苦吃，我手艺真有这么好吗？”
席琅笑着开口，虞晚意却没办法像平时那样笑着回答，鼻子酸涩得厉害，即使她努力忍着那些哽咽，声音也闷了下来:“怎么把面做得这么甜呀，您这口味还挺少见的。”
男人云淡风轻的笑笑，幽深的目光有些晦暗:“多吃点甜的，心里舒服。”
虞晚意垂下眸子，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们是同类。
虽然不知道他的从前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这一刻，她似乎能读懂他，能看到她从前并不想窥探和了解的属于他的苦难和不甘。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探寻，因为她帮不了他，也帮不了任何人。
喉头莫名有些发梗，虞放下了筷子，席琅适时地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她接过，却没有喝。
“哒哒哒……”
大概是看她许久都没回来，三三也找了出来，它在餐桌下绕了一圈，蹭了蹭虞晚意的小腿，低低呜咽了两声，似乎是在催促她回房间休息。
虞晚意回神，收起了那被一碗面勾出的情绪，起身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谢谢您的夜宵，很好吃，我有点累了就先去睡了，您吃好把碗筷放在水池里就好了，我明早刷。”
席琅不置可否，目送她回了房间，方才收回视线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凝成一坨的面上，忽然弯了弯唇。
大约是吃饱了会犯食困，虞晚意回房重新躺下来不过片刻就进入了梦乡，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若不是院子里传来的吵闹声，她大概还会睡更久。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晚意家里？”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一大早鬼鬼祟祟在门外，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她的朋友，晚意呢，我和她说好了今天过来的。”
“她没和我说过今天家里会有人来，我也不好随便让陌生人进门，她还没醒，起床气又大，我可不敢叫她，你还是自己联系她吧。”
席琅说完便要折身回去，听着他那亲昵自然的语气，虽然知虞晚意和这人之间大抵没什么关系，可黎初白心里还是酸得发闷。
虞晚意的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他打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正在通话中，她大概是将他拉黑了，原因他说不清楚，可他却也能从和她的聊天里感受到她如今的抗拒和冷淡。
他一长是擅长等待的，他等了虞晚意很久，从第一眼看到她等到她习惯了自己的存在，从没有交集的校友等到成为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从她懵懵懂懂等到她对自己也上了心，等待花开的过程其实并不难熬。
可现下，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院子里，席琅自然的出出入入着，一会儿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摘菜，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火腿肠招猫逗狗，那主人的姿态恨得人牙根发痒。
头顶的太阳越发大了，晒得黎初白的脸有些红，洁白单薄的衬衣被汗水沁湿，黏在身上，那清朗的少年也有些狼狈起来。
席琅冷眼看着他，却也只当没这人一般，切了些冰西瓜出来，一边吃着，一边用西瓜逗着小狗，便是三三也耐不住冰西瓜的诱惑，将爪子搭在他腿上讨起食来，小尾巴摇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