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胭脂信

黄昏时分，晚霞给小巷度上一层暖光。

一个身穿半旧靛蓝布裙的中年妇人，挎了个盖着蓝布的篮子，抬手敲了敲苏府的后门。

守门的婆子从里面将门打开，上下打量了下妇人：“你找谁？”

“劳烦妈妈给府上的二小姐通报一声，就说城南绣庄的武娘子前来给小姐送上次订好的绣样。”说着，将一小块银子塞进了婆子手里。

婆子看了眼手中的银子，脸上堆满笑：“武娘子稍等，我这就去。”

观荷院内，苏照月正在偏房中配药，苏叶推门进来，“小姐，刚刚偏门的婆子来报，说城南绣庄的武娘子来送订好的绣样。”

苏照月抬起头，心中有些疑惑。昨日夜里瑾才送了消息来，就算有其他的变数，按楼中一贯的作风段不会青天白日来苏家寻自己。既然不是楼里，那会是谁呢。城南……绣庄……难道是她。

“去将人带来吧。”苏照月淡淡的吩咐道，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苏叶退出去，低声道：“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绣花的，还订了绣样，真是奇怪。”

片刻后，苏叶引着武娘子进了观荷院。进了屋子，武娘子朝苏照月行了个礼，“民妇武氏，见过苏小姐。”

苏照月放下手中茶盏，“武娘子不必多礼，绣样有了？”

武娘子将挎着的篮子取下来，往前递了递，“小姐，绣样在此，请您过目。”

苏照月看了眼苏叶，苏叶赶紧接过篮子，将篮子呈上前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

她抬手将竹篮上的蓝布掀开，里面确实放着一叠绣样，她翻了翻绣样，最下面放着一封信，字体娟秀。

她抬眼看向武娘子，只见武娘子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

“绣样不错，你回去吧。”苏照月神色平静，像是没有看到那封信一般。

武娘子张了张嘴，又看了下身旁的苏叶，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苏照月面色平静的看着武娘子略带失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对一旁的苏叶道：“去送送武娘子吧。”

“是，小姐。”苏叶乖巧的应下。

待苏叶也出去以后，她才起身将房门关上，又走到窗前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才缓缓回到桌前。

她从蓝子里将那封信取了出来，看了良久，才将信拆开。

信上的字体娟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来在写这封信时定是心绪澎湃。

“小千亲启：

见字如晤。

那日韩府宴上，姐姐见你，心中惊涛骇浪。虽你极力否认，世间相似者纵然不少，但血肉至亲，姐姐断然不会认错。想来你定有苦衷，才不与我相认，姐姐不怨你。

那日夜里，为首之人乃是翰林院编修田成之子，那日他喝了酒在街上遇到我，上前纠缠，多亏有你出手相救，姐姐铭感五内。此事虽有波折。但是武哥已经处理妥当，你且安心。

武哥说，那日你杀人的手法绝非常人，让我不要与你联系。可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想联系你。

姐姐虽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又如何成为了苏家二小姐，但姐姐知道你定有自己的谋划，这些年我与武哥亦在查当年之事。姐姐别无所长，唯在风尘数年，于这京城三教九流中也有些自己的耳目，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你若信我，可联系武娘子。

盼复

沈婉泣笔”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向苏照月的鼻腔和眼眶，她闭上眼睛，用力握住信笺，指节泛白。十一年了，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什么事动容，但是看到这封信时，她还是没有忍住。

早在慈恩斋，她就见过婉娘。可是如今的她，亦是身不由己，自己如今的处境亦是如履薄冰，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不想牵连婉娘，若不是那夜见到有人欺辱于婉娘，她定不会主动与婉娘有所交集，可如今……

苏照月睁开眼睛，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那日见任武与婉娘关系非同一般，任武能将田姓公子的死处理妥当，又担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差事，必有用处。婉娘亦表明自己于三教九流中有自己的耳目。他们或许能帮得上忙，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可查到当年之事的线索。

不过，自己如今身份特殊，断不能让人察觉出异常。想到这，苏照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信笺点燃。待信笺燃为灰烬，她又坐到书桌旁，取了一张信笺，却没有提笔。沉吟片刻，她从妆奁中取出一盒胭脂，在信笺的右下角画了一小片叶子。这是在北地时，军中用来传递信息的符号，意思是“平安，勿动，等消息”。小时候，父亲交过她和婉娘。

待信笺上的胭脂干透，苏照月将信笺折好，重新整理好绣样，将信笺夹在绣样中间偏下的位置，若不仔细翻找，很难发现信笺。做好这些后，她起身打开房门，唤来苏叶。

苏照月将篮子递给苏叶，“绣样我都看过了，没有特别合心意的。你将篮子交给守门的婆子，若武娘子来取就将篮子给她，并告诉她，不用再送新的绣样来了。”

苏叶不疑有他，接过篮子退下了。

苏照月走到窗边，琴心正在院子里忙碌。待再观察些时日，或许可以让琴心去趟城南绣庄。

*

今日苏知行难得没有应酬，赶在晚膳前回了苏府。

吴姝妹伺候苏知行脱下朝服换上常服，“老爷，您好久没在家里吃饭了，我刚刚吩咐厨房为您做了您最爱的葵花大斩肉还有文思豆腐，您待会尝尝。”

苏知行敷衍的“嗯”了一声，待换好衣服，对吴姝妹道：“我去趟书房。”说罢就匆匆出门了。

吴姝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拿着苏知行朝服的手一点点收紧，“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站在一旁的周妈妈赶紧回道：“回夫人，已经和柴道人说好了，他明日便会前来。”

吴姝妹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

花厅内灯火通明，丫鬟们正为主子们一一布菜。苏知行坐在主位，吴姝妹坐在他的身侧，夹了几筷他最爱吃的菜放到他的碗中，“老爷，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