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求仁得仁
牧崇仪大庭广众之下的悄悄话着实骇人。
但眼下还在宫中,牧晓来不及仔细思考这到底是崇仪自己偶然听到,是余长欣故意让崇仪传达,还是背后的文昌帝想警告她什么。她尽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道:“谢谢崇仪。”
牧崇仪自然感受不到她寥寥几句话泛起的涟漪,不再收声,而是甜甜回道:“崇仪也谢谢昭灵小姑姑肯换金丝狨。崇仪下次还要听故事。”
暖炉宴散了。
牧晓想到去往尘寺见邢承远一案人证的苏墨清一行和都察院之人,有些心神不宁,但又不好加快脚步,显得太着急。
崇仪说文昌帝不满的,到底是何事?是因她在京郊截杀一案中,心慈手软放过了钱谦等人,没有斩尽杀绝?因她私见段御史之事被瞧出端倪?因百听阁管得太宽犯了朝廷忌讳?还是文昌帝只是许她查往事,但不应推动玄岳关之事摆上明面或更改结果?
又或是,邢承远其实是文昌帝的人,在西南做的一切皆是文昌帝默许。她要拿下邢承远,动了文昌帝在西南的暗线?
还是这仅仅只是崇仪无法分辨文昌帝是真动怒还是假动怒,而产生的一点乌龙,不然为何不避开崇仪?让崇仪传递信息,真的是当朝帝后的风格么?崇仪这个年纪的言行真的可控么,他们屑于利用自己的女儿么?
牧晓的思绪在宫门口戛然而止。
宫门口的马车,有陶家的,也有昭灵公主府的。
苏墨清已经在马车旁等她了。
驾马车的依旧是芒夏。她没有跟着牧晓进宫参加暖炉宴,而是也去了往尘寺。毕竟昭灵公主要是在宫中还能出事,那肯定是文昌帝要下手,谁跟着都没用。
芒夏看到,仅一日不在一起的公主和驸马,都有几分面上不显的急迫,互相交换个旁人看不懂的眼神,钻进马车中。
芒夏在心中尖叫一声。虽然她没有心仪之人,但看着公主和驸马一路走来,实在让她被各种人情世故冻凉的尸体,重新暖和起来。
然而,公主和驸马的急切,并不是因为爱情。
“你们今日在往尘寺一切顺利么?有没有遇上什么不寻常的事?”牧晓紧绷的心绪松了下来,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有。”苏墨清直接道,“遇到了皇长子牧崇佑,以及刑部清吏司陶郎中之子陶云鹤。”
能参加暖炉宴的女子都在坤宁宫,相关的家属齐聚往尘寺。这样巧合的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到底是谁在背后掐准了日子?牧晓心头霎时间闪过无数猜测。
牧崇仪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现在往尘寺中遇牧崇佑,让这件事几乎板上钉钉。
“牧崇佑才13,当今陛下就允许他出宫?”牧晓诧异地问。
苏墨清看她明显不轻松的神色,意识到宫中的暖炉宴大约有几分异常:“牧崇佑遇到我有几分真实的惊讶,早有预料的可能性不算太高。他自言最近课业不顺,陛下许他出去散散心。他和身为皇子伴读之一的陶云鹤来往尘寺,就为去拜文曲星,以求下次先生考课业时,能顺利通过。”
牧晓失笑。和她十三四被课业难倒时,想出来的解决方法大差不差。当年她觉得有些题能不能在先生手中拿到好评语,已不是多努力的问题,而是种玄学。既是玄学,与其闭门造车,不如求神拜佛。
牧晓向他转述了牧崇仪的话。
苏墨清听到后沉默几息,问她:“不论是何种情况,还查下去么?”
“查。怎么能不查。”牧晓闭眼叹息道,“皇兄没明言,就当不知道。总不能如惊弓之鸟,被没个准信的事吓退。人死不过头点地,一瞬的事,快得很;放过这个时机,可是要被后悔凌迟一辈子。”
下定决心,牧晓睁开眼,没问她早就烂熟于心的邢承远之事,而是问起陶云鹤:“我在宫中遇到了陶云鹤的姐姐陶云娴。就是我那堂姐牧晗的女儿。陶云娴和她母亲似乎在争什么气,一直在走神。陶云鹤和段弈哲一般年纪,你熟么?”
“算不上熟识。不过陶云鹤和段弈哲现在都是皇子伴读,他们互相应该相当了解。”苏墨清思忖片刻,“陶云鹤不止求了文神,还在姻缘处替他姐姐陶云娴求了个签。有意思的是,他似乎并不想求个上签,而是在求出下签后如获至宝,欢天喜地地走了。”
牧晓大致明白陶家现在的情况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陶云娴早已到婚嫁的年纪,但迟迟未嫁,许是不愿嫁。牧晗却实在有些刻板,希望女儿和自己当年一样,尽早嫁人。或许牧晗还威胁过女儿,若是再和自己闹下去,就趁暖炉宴上和余皇后开口,求余皇后为陶云娴择婚赐婚。所以,陶云娴才会在暖炉宴上频频走神,且十分不安。
牧晗这一辈子都在求稳,也求仁得仁。
她不觉得求稳有何不好——楚岚骁没有求稳,她赌上全副身家性命成了开国皇后,可她还是早早死了;姚千宁没有求稳,她风风火火当断则断,与苏老将军和离后,姚家人不拿她当姚家人,苏家人不拿她当苏家人;余长欣没有求稳,她身为前朝旧臣之女,如约嫁与当时已是太子的牧晞,现在放眼望去连个能帮衬的娘家人都没有;牧晓没有求稳,她当年离经叛道嫁已亡人,为自己的自由去西南放手一搏,可她在西南真的快乐么,她还是回京了啊。
一想到这几位,牧晗作为旁观者就暗自心惊肉跳、警钟长鸣,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也去剑走偏锋。她只希望女儿能安宁一世,长命百岁。
但陶云娴从不这样想。若是她知道母亲对这几位的评价,反而会嗤之以鼻——母亲为何能把这几位女子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论成这样?
她明明看到了新的可能,一种拥有更精彩人生的可能。
陶云娴,不想和母亲一样,一辈子谨小慎微;不愿还未试过升起,就嫁为人妇,只能被柴米油盐摧折。她事事掐尖冒头,永远不甘认输,就是想拼尽全力,看看自己是否有机会,也能轰轰烈烈一场。若是女子注定与史书无缘,能被更多人短暂记住,亦是对她的无上嘉奖。
陶云娴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街口举棋不定。
牧晓也正站在玄岳关之事的十字街口。她决定,继续往前走。
“若是顺利,玄岳关的战局规划,可以从邢承远口中一层一层剥出来。”牧晓盘算道,“当年玄岳关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