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希望
冲锋号在空旷的平原上吹了很久,像一声声迟到的、愤怒的号角。
也像一阵阵为那些刚刚才死去的无辜灵魂送行的悲鸣。
打谷场上的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那群本就被陈墨他们打得晕头转向的日本兵,在听到那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充满了排山倒海气势的冲锋号声之后,他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以为自己撞上了八路军的主力部队,是掉进了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好的巨大的包围圈。
于是,他们开始溃逃。
扔掉了所有会影响他们逃命速度的重武器,像一群被捅了屁股的、没头的苍蝇,发了疯似的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逃去。
赵长风和他的那十几个老兵,像一群是杀红了眼的猛虎,端着枪从北面的沟壑里一路追杀了出去。
**渐渐地远了。
而陈墨则没有去追。
他和白琳以及赵小曼她们第一时间冲进那充满血腥和惊恐的打谷场,开始救人。
打谷场上一片狼藉。
空气里,那股子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熏得人几乎要窒息。
大部分的村民都还跪在地上,像一群被吓傻了的木雕,一动不动。
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啜泣声和不受控制的、剧烈的颤抖,才证明着他们还是活人。
而那个刚刚才被日本人当众羞辱的年轻姑娘,则早已被她的母亲用一件破烂的棉袄死死地裹住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陈墨默默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他没有去安慰。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尊严和生命都被人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碾碎的时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和虚伪。
唯一能抚平这种创伤的,只有复仇和时间。
陈墨的目光落在那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的年轻八路军战士身上。
他的胸口中了一枪,不致命,但血依旧染红了他那身同样是破烂的、灰色的衣服。
他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地明亮。
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敌人刻骨的仇恨。
“同志,”陈墨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谢谢你。”
那个年轻的战士看着他,也咧开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该我谢谢你们。”他也伸出手,和陈墨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要不是你们,我今天这条命就算是白瞎了。”
“我叫丁三。冀中军区,独立二分区的兵。”他自我介绍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太行山,一二九师的。”陈墨回答道。
“一二九师?!”
丁三的眼睛猛地一亮!
“是刘、邓的部队?!是打响了百团大战的主力?!”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一种小兵见到王牌部队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敬仰。
“你们咋会跑到俺们冀中这地界来了?”
“说来话长了。”
陈墨扶着他,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石碾子上坐了下来。
白琳也立刻上前,拿出她的药箱,开始为他处理胸口的枪伤。
在酒精棉那刺骨的疼痛中,丁三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的经历。
他和另外几个同志确实是从县城的大牢里逃出来的。
那座大牢是日本人专门用来关押他们这些“**犯”的。
里面除了他们这些被俘的八路军,还有一些同样是因为抗日而被捕的**、地下党和一些普通的学生和爱国人士。
“那里面就是活地狱。”
丁三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鬼子每天都会提审,老虎凳、辣椒水、烙铁……啥阴损的招数都用。”
“无们有个排长,是个硬骨头。被他们活活地折磨了三天三夜,愣是一个字没说,最后被他们用烧红的铁丝穿了锁骨,吊死在了牢房的门口。”
“后来,我们就想着不能再这么坐着等**,得想办法冲出去。”
“于是,我们联合了里面所有还不想死的中国人,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趁着鬼子换防松懈,偷偷用藏起来的半截铁勺磨尖了当刀子,干掉了两个看守,抢了枪,就那么冲了出去。”
“那一仗打得很惨。”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为了给大部队断后,我们一个班的弟兄,十个人,最后只有我和另外一个叫猴子的跑了出来。”
“其他人都撂在那了……”
“我们俩也是慌不择路,就在这青纱帐里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后来,猴子也因为伤太重,发高烧,没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要**,就想着在死前回自个儿的村子看一眼,没想到……”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又**撞到了鬼子手里。”
陈墨静静地听着,他能从丁三那朴实的、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的讲述中,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绝望。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但眼神沧桑的战士,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充满了最微弱的希望的念头。
“丁三同志,”他开口了,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得有些干涩,“你刚才说,你们在牢里是联合了所有还不想死的中国人?”
“那里面有没有……”他顿了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有没有一个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十九、二十岁的女同志?”
“她枪法很好,人不怎么爱说话。”
“长得很瘦,很白,眼睛很大,很亮。”
丁三愣了一下。
他看着陈墨那双血红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
“女同志?”他喃喃自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