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的秘密
“见过召国皇帝。”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重甲侍卫肃立的身影。
谢承渊高坐于御座之上,面色沉静,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扶手,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狄族的王子阿史那玊祢站在殿中,他身形高大,身着狄族贵族的貂皮与锦缎服饰,面容粗犷,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狄族礼节,声音洪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用的是召国语言,带着些许口音,但流利清晰道:“猎场上的惊险,我等已有耳闻。陛下神威,化险为夷,令人钦佩。”
谢承渊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狄族如此行事,可是对吾国合约不满?”
阿史那玊祢并未慌乱,反而挺直了脊背,语气斩钉截铁道:“那疯熊,以及那胆敢惊扰圣驾的刺客,绝非我狄族派遣,此等卑劣行径,非英雄所为,更非我父汗与我所愿。”
“哦?”谢承渊终于抬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他,只问:“可有证据?”
“陛下明鉴!”阿史那玊祢上前一步,眼神灼灼道:
“若真是我狄族所为,岂会用如此容易被追踪到来源的野兽和死士?这岂不是将刀柄亲手递到陛下手中,邀您发兵草原吗?”
他逻辑清晰,继续道:“我狄族使者团尚在京城,且父汗特地派妹妹与我,若陛下有丝毫损伤,我等便是第一批刀下亡魂。
我阿史那玊祢虽非智者,也绝不会行此自取灭亡之举,此其一。”
“其二,”他声音更沉道:“外臣仔细查看了陛下缴获的刺客兵器,虽刻意做旧,模仿我狄族工匠手法,但细微之处仍有关内匠作的痕迹,真正的狄族弯刀,绝非如此!”
他再次抚胸,深深一礼:“皇帝陛下,这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嫁祸,意在挑拨陛下与我狄族关系,一石二鸟,既可伤及陛下,又可破坏和谈,将祸水引向我草原,请陛下圣察,莫中了奸人诡计!”
谢承渊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殿下的狄族王子,半晌,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喜怒难辨道:“此事朕自有决断。只是朕的爱妃受了惊——”
阿史那玊祢当即便明白了,他躬身请罪道:“惊扰郦嫔娘娘是臣等之过,臣等愿献上狄族宝物,望能慰娘娘心一二。”
说罢他抬眼瞥了眼年轻但气势比父汗更甚的召国陛下,见他面容和缓了些,当即松了口气,下定决心要好好抱宠妃大腿。
谁料自家妹妹却忽地闯了进来,他尚且来不及阻止便听她用生硬却真诚的汉语说:“皇帝陛下!你很厉害!云雀喜欢你!你来做我的夫婿好不好?”
阿史那玊祢顿时僵在原地,去拉自家妹妹的袖想要跪下求情:“陛下,臣妹不懂事……”
他没有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轻浮的回应。
他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炽热如小兽的公主,语气平静而郑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国邦交,重于千金,当以诚、以信、以互利铸就,而非系于女子婚姻之上。
你族若仍有此等想法,邦交倒也不必了。”
阿史那玊祢本就质疑自家父汗的决议,云雀虽是他们草原之明珠,可作为一个男人来看,妹妹只怕难得圣宠。
偏偏父汗对妹妹信心满满,如此也好,正巧消了这两人的打算。
做困于深宫的妃嫔有何好的,等他日后成了大汗,妹妹便可为草原雄鹰一般,什么勇士尽她挑不好吗。
阿史那玊祢忙连声道妹妹年幼不知事、并无此类想法云云,随后拽着云雀行礼告退。
刚要出去便见李公公领着一锦衣公子哥进来,口中不住地焦急:“郦嫔娘娘出事,娘娘出事…”
他下意识地去看皇帝陛下的神色,却只感受到一阵风掠过,陛下已然夺门而出了。
“阿兄我也去看看!”云雀趁机摆脱束缚也追了上去。
城阳侯跟在低气压的陛下身边,不禁有些寒颤,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将他灭口了啊,他沉浸在恐慌中以至于都未曾听见陛下的话,还是李德全提醒:
“侯爷,侯爷,陛下问您话呢。”
他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道:“郦嫔娘娘与平昌王世子赛马……”
听及此话,一股冰冷的暴戾瞬间冲上谢承渊颅顶,赛马?与那个纨绔子弟?
平昌王世子玩的那些肮脏把戏,他岂会不知?但她怎么敢!
一股几乎要将她立刻抓回来锁住的怒火腾起,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更尖锐、几乎让他呼吸一窒的恐慌
——她会不会受伤?那混账会不会趁机作乱?
一路上,城阳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描述和窃语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耳膜:“…绑了人…赌赛……”
每听一句,他眼底的寒意就深一分,指节捏得泛白。
他气她的不知死活,气她的肆意妄为,更气自己竟放心让她离开了视线,卷入这等危险之中。
若她真有丝毫损伤……前世失去她的冰冷触感仿佛再次袭来,让他的心脏剧烈收缩。
谢承渊的步伐更快,将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然而,当他终于疾步赶到猎场边缘,拨开惶恐的人群,目光锐利地锁定场中那一幕时——
所有汹涌的怒火、焦灼、暴戾的猜想,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预想的狼狈不堪没有出现,更没有鲜血淋漓的惨状。
他看到的是尘土尚未完全落定的场中央,他那平日里乖巧可怜的小姑娘,正死死勒住一匹显然已陷入癫狂、口吐白沫的硕大枣红马。
她纤细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整个人悬吊在缰绳上,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却绷紧了青筋的小臂。
她的发髻散了,几缕乌黑沾着汗湿贴在颊边,裙裾染尘,模样堪称狼狈。
但那双他见过无数次,或狡黠动人、或懵懂清澈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泪水,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凶狠的顽强和一种野性。
阳光穿透尘埃,照亮她侧脸上细密的汗珠和紧抿的、透着一丝倔强和苍白的唇。
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其矛盾又惊心动魄的美感。
谢承渊的心跳,在经历了之前的狂怒与恐慌后,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而悸动的节奏,重重地敲击在胸腔里。
所有斥责的话语瞬间蒸发,暴怒和恐慌如潮水般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