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新娘的脸上蒙着宽大蔽膝,一双素手从担舆上无力垂落,手背枯槁干燥,没有半分生机感。
短短半天,她被下毒命不久矣,好不容易一口护心丹救回来了,晚上又死了?今晚这场大火要说和这新娘没关系,沈枝安是一点不信的。这分明就是白天谋害不成,晚上又来借火暗害。
沈枝安问道:“为什么?火?还是人?”
“暂时来看,是被火呛死的。”裴六命人将两具尸体放下,给它们分别披上白帛。
沈枝安刚想追问怎么会无故呛死呢,那苏何以便大惊失色,手指发颤地指着新娘,“这不会是李家新妇吧?”
裴六疑惑,“您认识?”
苏何以“嘶”了声,“我何止认识?这李家新妇是我表叔的女儿,这中间还是我为他们牵的红线。”
“您什么时候开始替人说起媒来了?”
“郎有情妾有意,我顺手促成一桩婚就当为自己积德了。但是眼下,世子你可是摊上事了!这这这,李家本就不满你久矣,人前脚刚从宫里出来,后脚你给新娘弄死了?!”
苏何以有意无意瞄了瞄沈枝安,“更何况,我听说她今日在路上就有中毒症状,这人你救了就让人家走就是了,何必听谁说什么,非要把人带回探狱司?这下好了,引火烧身了!”
一直安静蹲着的步四扁了扁嘴,小声辩解道:“这怎么就是我们探狱司弄死的,这死因硬要推,也该推到那纵火之人身上。”
“你在那嘀嘀咕咕什么!我看你们探狱司就是不懂规矩的太多了,才让你们主子难做!”苏何以脸色发青,痛斥道:“如今是不是你们弄死已经不重要了,人是在你们这里死的,这点你们怎么反驳?这李家断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了!”裴六神色不霁,护短道:“圣上为何于六司外,独设探狱司,不就是希望吾等驰骋才力,不拘格套吗?若是连秉公办案都要遭人唾骂,那我明日就当面请旨圣上废弃了这探狱司去!”
见裴六真的有些动怒,苏何以摆了摆手,“得得得,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吧。世子你也别把你的才学放在对付我上,老子是粗人,不懂那些!”
自己一番忠告被人驳斥,苏何以也懒得说其它的了,转身拂袖离去。
这世子也就犯病了,才肯把他满腹才学流露一二,什么驰骋什么不拘,都是狗屁。明天他就去圣上面前辩吧,看看他这次做那么过分,圣上还能再包容宽宥他不成?
除非那新娘死而复生!
“将军且慢。”沈枝安低着头上前一步,正好格在他离去的路上。
苏何以:“你这是何意?”
“苏将军,”从苏何以手指尸体开始,沈枝安的眼神便一直没从他的手上离开,“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闻闻你的手吗?”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
沈枝安也知道这话很奇怪,她解释道:“将军,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你手上的火油味实在呛鼻······”
“这话就更无道理了。”苏何以怒道:“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放火?”
他看向裴六,“你难不成也相信他,怀疑我?”
裴六轻叹口气,转向沈枝安,“沈公子还是将话说明白才好,否则苏将军怒而举刀斩之,我们可拦不住。”
这是变相为她撑腰,支持她大胆去说了。于是沈枝安坦然道:“苏将军,您手上是有火油味不假,但它与今晚火油的味道不甚相似。我提出这种冒昧请求,也是为了您的清白。”
“你不提没有人质疑我的清白。”苏何以冷静下来,“你也不必闻我的手,本官今晚在山方居,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一开始未曾想到是探狱司,还以为是武库司旁废弃的旧油仓着了火,为防火势蔓延至军械重地,我前去探查了一二,身后的兄弟也皆可为我作证。我手上沾染火油,有何奇怪。”
“原来如此。”沈枝安点点头,真诚道:“多谢您苏将军,那看来是有人盗用了军油。”
苏何以被里面的弯弯绕绕整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刚刚骗了您,您手上的火油与今晚的火油味,是一模一样,半分无差的。”
沈枝安无比坦然,不见半点心虚。
她想的是,如果一开始便说火油味道一致,那苏何以很有可能为了避嫌而拒不承认手上沾了火油。反正探狱司官位比他大身份比他尊贵的也就只有裴六一个,对方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子,不会对他做出无礼之举,而其余人便更不可能上手了。
所以沈枝安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撒个小谎提前帮他撇干净嫌疑,那苏何以就不会有什么负担,自然说实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反而编瞎话才会徒遭嫌疑。
苏何以的心砰砰直跳,他今晚本就喝了不少酒,如今这么一刺激,气得浑身发抖,失声叫嚷:“你,你个死小鬼,竟敢戏弄老子!老子拔剑杀了你!”
“本官十五岁上战场,为国流血的时候,你这黄口小儿还在吃奶!仅凭一点气味,就想给一位功勋卓著的禁军副将定罪?世子,你就任由此人羞辱国之功臣吗!”
自己何时被人那么威胁过!沈枝安也怫然不悦,道:“您上赶着将自己往纵火者身份上靠,这谁能阻止?如今不正是在查火油来源么,谁说您就是那纵火贼了!”
见他说拿就拿,裴六看了眼无知无畏的沈枝安,往前一步阻止苏何以的靠近,含笑道:“将军,都是为了查案,您多担待。”
步四也忙跟着劝,“对呀对呀,都是为了查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小七吧!”
小七······?
沈枝安银牙暗咬,不知先骂哪个,在裴六背于身后的手的暗示下,怒而转身往堂屋走去,剩苏何以在她身后咆哮。
“苏将军,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夫人怕是等急了又要给您挠破脸了。”
裴六将苏何以往探狱司大门外推,行至门口对方还在那喋喋不休,敷衍着将他的剑插回剑鞘,嘱咐了他身边小兵几句,接着就要关上门把噪音隔绝于外。
谁承想,对方酒劲上脑,到了大道上也一直吵着些胡话,说什么“老子杀他全家”一类的气话。
按理说对方喝多了不该与他计较,且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