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连环杀
祝姯仰脸望他,雨珠顺着长睫滚落,心下终究过意不去。
“郎君,这蓑衣还是你披着吧。”
说着,她便要抬手去解颔下的系结。奈何指尖叫冷雨浸得发僵,竟有些使不上劲儿。
“我本就是要备水沐浴的,身上湿了也不打紧,倒是郎君你……”
“在下无妨。”
沈渊声气平淡,却能清晰地穿透雨幕,落在她耳畔。
“娘子别着凉便是。”
祝姯闻言一怔,还未来得及细想,又一个惊天浪头狠狠拍在船舷上。
船身猛地向一侧歪斜!
祝姯只觉甲板湿滑得站不住脚,踉跄两步后,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惊呼声尚卡在喉间,一只手臂已稳稳揽住她腰间,将她带进个水汽氤氲的怀抱。
祝姯鼻尖正抵在那片前襟上,清冽而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湿滑衣料下,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可辨,轻松镇住滔天风浪。
待船势稍稳,沈渊极有分寸地松开手臂。只余掌心灼人的温度,隔着湿透的春衫,烙在她腰侧。
“看路。”
沈渊垂眸,低声提醒。
祝姯颊上一热,连忙收敛心神,轻轻应了声:“嗯。”
几人相互照应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摇晃的船廊间挪步。万幸天边急雨隐有收敛之势,船身的颠簸逐渐平息。
好不容易挪回三楼舱室外,杨瓒见太子浑身尽湿,忙朝祝姯拱手道:
“郎君今夜淋雨,过后恐会受寒,不知可否向祝娘子借些热水?”
“这是自然。”
祝姯正在廊中解下斗笠,闻言立马扬声唤道:
“南溪——”
“嗳!这便来。”
南溪在门内应声,不过片刻,一盆腾着袅袅白气的热水,便被小心翼翼地端送出来。
“多谢娘子。”
杨瓒将热水端回对面,以肩膀抵拢门扉,隔绝廊间残剩的风雨声。
一道屏风横亘室中,分隔内外。绢素上绘着淡墨山水,烟岚云岫间似有仙鹤隐现。
屏风后,沈渊已自行褪下湿透的外袍,随手搭在衣桁上。
“殿下。”
杨瓒在屏风侧畔驻足,谨慎地唤了一声。
待听得上首传来低应,这才举步上前。
他握着温帕,敷上太子肩胛。热雾遇冷,顿时凝作细珠,顺着脊沟蜿蜒而下。男人背肌因寒气侵袭微微紧绷,蕴着蓄而不发的劲力。
“人犯既暂押你处,待会儿你便搬上三楼,与孤同住此间。”
沈渊阖目思忖半晌,忽而侧首吩咐。
“多谢殿下体恤,只是属下卑末之身,与旁人挤挤便是。”杨瓒手上未停,恭敬地说,“何况近来还须增派人手巡夜,属下多半要守在船中各处,便不搅扰殿下安寝了。”
待擦拭完毕,换上干爽衣物,沈渊却再次握紧桌上佩剑,转身便要出门。
“殿下不可!”
杨瓒大惊,急忙上前一步劝阻。
“外头尚未安稳,您万金之躯怎可犯险?”
“正是混乱,才需有人坐镇。”沈渊语气沉沉,自有威仪,“黎庶尚在风浪里搏命,孤岂可安坐于此?”
杨瓒知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只得取了伞具,快步跟上。
经过祝姯房门口时,那扇木门虚掩着,缝隙里隐约传出两个姑娘轻细的交谈声。
“娘子快坐好,我替您把湿头发绞干些。这么披着,仔细明日头疼。”
潺潺水声中,是南溪担忧的絮念。
“不急。”
“你先去看看窗下那几个箱笼,可有被雨水打湿的……”
听清女子柔润沉静的嗓音,沈渊步履不由放缓。
旋即,他又恢复如常,目不斜视地踏过廊板,转眼间便已步下三楼。
舱室内,南溪轻手蹑足地凑到门边。
她透过门缝,望了望外头空荡荡的廊道。
确认沈渊等人彻底离去,南溪这才将房门合拢,“咔”的一声落下门闩。
-
“噔噔噔!噔噔噔——”
内梯里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力夫们赤脚奔走,将梯板上踩得满是湿漉漉的水印。
平日船工往来修船,多半不走这里,他们更习惯攀爬挂在船壳外壁的绳梯,那才是最快上下的通道。
可此刻风狂浪急,外挂绳梯太过危险,没人会想拿性命去赌。
就在众人忙于抢修、无暇他顾的当口,一道黑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船舷外侧,身形贴窗紧伏,仿佛原本就在此处。
“轰隆隆!”
闷雷自乌云内滚出,成串急响。
那人双手抓着湿冷的绳梯,瞅准时机以肘破窗,身子一纵,“哧溜”钻进二楼某间舱室。
……
风雨依旧泼天而下,甲板上人影绰绰,船工们打着赤膊,在积水中艰难地拖拽断缆残帆。
陈四担着吆喝发令的重任,为了叫人一眼瞧见,就站在最显眼的主桅下头。
只见他前脚掌踩在索堆上,后脚跟悬空,竟还能随着船身摇晃的势头,不断摆动身体,调整平衡。
单看这份桩功,也是个奇人。
杨瓒深知太子心意,不待吩咐便朝那边抬手一招。
陈四眼观六路,见状忙把绳头甩进河里,弯膝跳回甲板,一路小跑过来。
“今日多亏将军仁德,小的们感激不尽!”陈四躬身作揖,特地请他们到舱檐下相对干燥的地方站定。
“船势控住了?”
沈渊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地发问。
“托官爷们的洪福,各处都已稳住了!”
陈四咧嘴嘿了几声,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只抬起胳膊胡乱一抹撒。
“压舱的石狮子斤数足够用,船底裂口也拿桐油麻丝糊了个严实。您放心,咱们的宝船沉不了!”
“就是可惜前头那根主桅,顶上的帆桁叫老天爷劈断一半。如今只能暂且当个瘸子使,等顺着河水漂到胜州渡口,再想法子修上。”
话音刚落,又一道紫青色闪电,像条蜷曲扭动的细蛇,急速俯冲下来,阴毒地撕咬天幕。
“咔嚓!”
刹那间,天地亮如白昼。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强光,沈渊抬眼扫过上层船舱,落在某处时,目光骤然一顿。
楼上关押钦犯的舱室,窗扇竟大敞四开!
狂风正从黑洞洞的窗口灌入,而方才雷声轰鸣,竟无人察觉这扇窗是何时被破开的。
预感到大事不妙,沈渊心头骤紧,当机立断朝二楼冲去。
“杨瓒,带人守在原地!”
他头也未回,掷下命令的工夫,人已没入楼梯阴影里。
杨瓒闻言,忙从震惊中抽身,扭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