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劲儿宠着吧
在景熙帝稍作歇息时,皇后进入内殿。
皇后戴九龙四凤冠,着纻丝深青大襟翟衣,外披红色大云龙纹霞帔。
她一步步踏入殿中时,博鬓上的金钿和翠云都随着她的步子而轻轻颤动,华贵肃穆,仪态万方。
待走到近前,皇后屈膝跪下,行大礼。
景熙帝的膝盖上放着一卷经书,他正随意翻看着,听到这话,淡淡地道:“梓童免礼。”
不过皇后依然深深一拜,今日祈福,不同于往日,自然不可轻忽。
皇后行礼过后,景熙帝这才道:“赐座。”
一旁内侍便低着头,无声地上前,弯着腰将早就备好的绣凳送上去,皇后谢过恩,这才坐下。
景熙帝这才抬起眼,看着皇后:“这几日在外祝仪,事务繁杂,诸事有劳梓童了。”
皇后恭敬地道:“陛下言重了,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
景熙帝赞许,温和一笑。
皇后微敛容,才道:“陛下,适才臣妾见太子匆忙离开,到底心存记挂,可是有什么——”
她欲言又止。
景熙帝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之后才道:“梓童有话,但说无妨,你我夫妻,不必顾虑。”
皇后听到这话,神情略顿了顿。
帝王和皇后自然是夫妻,但是在夫妻之前,他们先是帝王和皇后。
景熙帝重规矩,重礼仪,对他的皇后敬重有加,在景熙帝的后宫中,皇后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没有哪个妃嫔敢轻易逾越。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景熙帝少年登基,对内振兴朝纲,整顿吏治,对外强兵兴武,征伐四方,大刀阔斧一番作为,才有了大晖天下如今的四海升平。
这样的景熙帝自然付出许多心血在朝堂上,但这也使得景熙帝在帝王和夫君的身份中,远远偏向于前者。
甚至偶尔间,皇后清楚地知道帝王的猜忌,对自己身后家族的戒备之心。
大晖后宫多选自民间寻常良家,其中一个缘由便是为了防止外戚弄权,可偏偏因为种种缘由,先帝为景熙帝定下了掌控沿海水军的镇安侯嫡长女。
皇后这样的出身并不曾为她带来太多便利,反而让帝后之间少了寻常夫妻的亲昵。
今日景熙帝一句“你我夫妻不必顾虑”,帝王可以说,皇后却不能全然相信。
他们夫妻十六载,她对这个男人太
了解了。
卧榻之旁他不能容人。
于是她便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其实原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太子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位做了道姑的宁氏前两日初至延祥观臣妾还见过那宁氏确实不**分的样子后来再问起来延祥观的灵官便暂且把她拘在房中不许她外出想来也是怕惹起麻烦。”
她说完这话却见景熙帝淡棕色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景熙帝轻笑:“梓童对这件事似乎过于在意了?”
皇后暗吸了口气她素来知道景熙帝的敏锐如今宁氏丢了之前既然瞒了看来只能继续瞒下去此时少不得小心一些免得倒是引得帝王猜忌。
当下也笑道:“毕竟关系到太子臣妾多关注些总没错为了那宁氏母后和陛下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说着她叹了一声:“臣妾也是处置不当若是因此再弄得父子不合倒是臣妾的过错了。”
她说这话时温婉柔和惆怅无奈其中不知多少未尽之言。
景熙帝略沉默了下:“皇后这么说是朕往日过于苛刻严厉了吗?”
皇后没想到景熙帝这么说有些意外地看向景熙帝。
他闲散地坐在阴影中黄缉丝衮袍上的纹龙华丽繁复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腾云而起。
这个男人突然的温和亲切只会让人无法揣摩心生困惑。
景熙帝叹了声竟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这些年皇后贤淑勤勉悉心打理后宫以至宫闱和谐井然有序朕一直心存感念太子到底年少性情放纵皇后身为他的嫡母大可行教子之职不必顾忌。”
皇后简直不可思议。
他今天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抿唇一笑温婉地道:“皇上臣妾明白。”
景熙帝略歪了下脑袋手指支着额很有些无奈地道:“他再不济总归是大晖的储君……皇后多多费心还有太子妃那里——”
他抬起眼皮笑看着皇后:“太子妃这几日可好?”
皇后被他笑得很不习惯不过也只能按捺住心思叹了声
提起这儿媳景熙帝指尖轻摩挲着经卷淡声道:
“她自然受委屈了,朕心里有数,可身为储君妇,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墨尧后宫多少女子,难道每个妃嫔她都要闹腾?总归要学着一些吧,成亲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也是公府教养出来的,不至于太过任性吧。
对于这个儿媳,景熙帝说不上不满,也说不上多满意,这时候总归是更多考虑自己儿子。
吃醋可以,人之常情,但不能过。
皇后:“是,所以臣妾也劝了,道理她都明白,这几日和臣妾提起来,说等事情过去,太子府中该进几个新人,好歹安安太子的心。
景熙帝:“倒也不急,一则墨尧年纪还小,慢慢来吧,不必过早沉溺于女色,免得伤了根本,又耽误学业,二则他们才刚成亲,不必急着塞人,要他们小夫妻好好相处着,以朕的心思,还是盼着将来我们的长孙出在太子妃那里,若随意有个庶孙,也是隐患。
皇后明白景熙帝心思,笑着道:“臣妾知道。
景熙帝又问起皇后这次的祝仪,皇后都一一答了,因提起祝仪之后,也该启程回宫,要准备回宫之仪。
景熙帝长指轻摩挲过檀木座托,懒懒地道:“朕这几日在山中,倒觉山中自有一股清气,竟觉精神清爽许多,便想着在此修养几日,皇后可先行回宫去。
他略想了想:“初二吧,朕初二回宫,正好可以参加初三的早朝。
大晖早朝是十日一朝,目前是初三,十三,二十三,其中初三是大朝。
皇后万没想到景熙帝这么说,一时也是惊讶。
要知道景熙帝自从登基以来,严以律己,勤政不怠,可从未趁机在外逗留游玩的,如今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不经意间看过去,却陡然看到,景熙帝颈间似乎有些可疑痕迹。
虽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但——
景熙帝往日不用这些脂粉,底下妆掠之人自然也不敢轻易为他用,如今用了,便格外突兀,所以必然是为了遮掩什么。
可是帝王龙体贵重,怎么会在颈上留下痕迹?
这可不是小事。
皇后心中已是波澜乍起。
景熙帝这几年于女色上太过淡漠,皇太后和她都多次劝说采纳新人,不过景熙帝一直没什么兴致,他已经许久不曾按照规矩行幸后宫了。
这次入南琼子祈福,随行妃嫔都跟随皇后守在延祥观,景熙帝身边并无女子服侍,所以如今能在帝王颈子上留下
痕迹的是什么人?难道是有人进献了什么女子?
皇后脑中思绪乱飞,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试探着道:“皇上,山中寒凉,臣妾不在侍奉陛下左右,颇觉不安,也唯恐身边内侍有不周之处,可要臣妾安排妃嫔随侍,终究比那些底下人更周到一些?
景熙帝其实感觉到了皇后的目光,她察觉到了自己颈子间的异样,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是君王,而这个女人是他的皇后,他们也算是夫妻一体,荣损相连。
他放眼朝堂,她治理后宫,也许她有她的心思,只要无伤大雅,他都可以容忍。
至于涉及到太子相关,他更是只需要抓大放小。
对于她此番言语,他只是淡淡地道:“皇后费心了,不过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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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皇后生得极美,身形颀秀丰整,眼如秋波,面若朝霞,昔年先帝见到九岁的皇后,便说此女有观音之相,遂订下这门亲事。
只是如今极美的皇后走出大殿时,神情间有几分异样。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回到自己房中,召了陆允鉴前来。
陆允鉴正把玩着一件玉葫芦,那玉葫芦流光溢彩,倒是衬得他手指优雅修长。
他低垂着眉眼:“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后打量自己弟弟:“允鉴,本宫倒是要问,你这是怎么了?
陆允鉴嗤笑一声:“难道娘娘不知,你这弟弟从来都是这副面孔?
皇后抬手,拿起案上一件斗彩小盏,直接扔在地上。
精致罕见的小盏骤然落地,碎片四溅。
此时皇后秀雅的面庞格外冷静,她盯着陆允鉴:“你当我不知,你不过是为了那女人罢了,一个遁入道门的卑贱女子,水性杨花,如今更是和男人淫奔而去,你倒是为她忧心了?
她嘲讽地道:“太子胡闹,你也胡闹?
陆允鉴垂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淡雅的花纹已经四分五裂,露出细腻雪白的瓷胎。
一片水渍溅到他的袍角,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依然把玩着手中的玉葫芦,淡漠地道:“娘娘,你想多了。
皇后温柔的眉此时形成一个严厉的弧度:“你当我不知?从那女子被赶出太子府,你便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了,怎么,舍不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舍不得,那就不该送给太子,如今太子为那女子已经神魂颠倒,皇帝甚至起了杀意
你以为这还是你能记挂的人吗?”
陆允鉴神情恹恹的不说话不解释
他五官生得削薄俊美有些过于锐利初看惊艳再看惊心。
不过此时沉敛的眉眼让他有些寂寥的萧条。
皇后提着裙摆在房中踱步:“宁氏既已沦落到这个地步便已经是弃子弃子。”
她华丽精致的妆容透着冷漠:“再精美的瓷器碎了也是碎了你若去捡反而伤了自己一个不慎甚至可能殃及身家性命。”
陆允鉴抬起浓密的睫毛懒懒地道:“皇后娘娘这不是凡事都听你的吗我说什么了吗?”
皇后看着陆允鉴这懒洋洋的样子好笑:“我在这里殚精竭虑结果你呢?”
说起这个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但凡能有自己的血脉何至于如此费尽心思恨只恨我不争气不能生下大晖嫡皇子以至于不得不煞费心思!你若因为区区女色失魂落魄让人看出破绽知道了这女子来历那我们便是家族罪人!”
皇后膝下无儿女她这皇后当得憋屈这十几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少不得有些算计。
当她知道陆允鉴在外面养了一绝色时便提出这个计谋实指望在太子身边埋下一颗棋子以图将来谁知道这女子这么不争气竟没能留下甚至还中了太子妃的算计。
陆允鉴听到这话看向皇后:“娘娘或许你可以试试生下一男半女?”
这话一出皇后视线瞬间射过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允鉴:“允鉴你在说什么?你这是戳我的心吗?”
她一字字地问问出这话时眼底已经有了湿润。
陆允鉴在她的注视下缓慢地挪开了视线。
房间中气息凝滞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下下地响起。
过了许久陆允鉴终于哑声道:“阿姊。”
他并没有多余的言语不过声音中有了愧疚。
皇后神情有些恍惚她摇头:“罢了别说了。”
她回转过身让自己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不过有件事你到底要上心一些。”
陆允鉴:“什么?”
皇后:“前几日你见到陛下他……有什么不同?”
陆允鉴拧眉之后摇头:“没有。”
皇后想起景熙帝颈子间那道可疑的痕迹叹了声:“我总觉得皇上
这几日哪里不对。”
陆允鉴听此,一笑:“皇上应该是临幸了个女子,我看到了。”
皇后:“哦?是哪里来的?”
陆允鉴并不在意地道:“不知道,只远远瞥了一眼,应是个绝色。”
皇后若有所思:“这倒是稀奇了。”
陆允鉴:“也没什么,这几年他后宫没进新人,正当壮年,怎么可能真就清心寡欲。”
皇后凉笑:“这倒也好,带回宫去,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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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阿妩睡得倒也香甜。
她已经把自己从世俗德行的枷锁束缚中解脱出来,反正自缢是不会自缢的,后悔是不会后悔的,她应该高兴,自己睡了两任帝王一个国舅,肯定是大晖朝独一份。
她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日清晨时候便被吵醒,她侧躺在榻上,抱着锦被仔细倾听。
听起来似乎是鼓乐之声,缥缈幽远,犹如天籁。
今日帝王要祈福祝仪,想来必是浩大震撼的场面,皇后会参加,太子会参加,还有陆允鉴也会参加。
说起来他们还是亲戚,也算是一家子。
阿妩想想着他们父子见面的情景,想象着陆允鉴和太子把手言欢的情景,也是有趣极了。
晌午过后,她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