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命所归
寒玉跟着张守元来到了偏房,正是供奉张真知金身的那一间。
这里的格局毫无变化,可屋内却有厚厚的灰,案上的香烛化了一桌子,与灰尘牢牢地融在一起。
可见张守元这个第三任观主因某种缘故封锁了这里,再无人供奉金身。
寒玉和阿日斯兰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不由得被那诡异的金身骇了一跳。寒玉又想起采风当年同她讲的故事,里面就提到了白日飞升。
难道这就是那金身的真面目?寒玉心道。
公孙诏已在屋内等候多时,张真知的屋子本就不大,被各种供台蜡烛一摆更显局促,四人只是进屋站着就塞了个满满当当。
张守元虽想先办自己的私事,可率先开口似乎不是正确的选择,要先让公主认清形势,再晓以利害,形成同盟后才能谈私事。
急不得,张守元忍住了开口的冲动,开始用余光悄悄观察公孙诏的一举一动。
好在公孙诏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急性子,他看了金身一会便开口了。
“公主可知这金身是谁?”
寒玉的眼神在屋内流转了一番,落到公孙诏身上:“同我说话之前,你难道不该先说明情况吗?”
寒玉上前一步,阿日斯兰也压枪进前一步,两人形成一个进攻的姿态将公孙诏逼至角落。
“张观主是仙长,进门时他并未认出秦将军,也并未认出谁是公主,嘴上虽然喊着拜见,眼神却在我们中间飘忽不定,可见他对朝廷关系并不熟悉。”
“你不一样,你的眼神早早就看向了我,显然你认识我。”
公孙诏紧张地后退一步,但寒玉又逼了上来。
“你不仅认识我,还提前跟观主透露了我的身份。这天下认得我是公主的人屈指可数,你居然在其中。”
“我从山门处到厢房停留不过半个时辰,可张观主却说你等候许久了,所以你三言两语就逼退了羽林军?”
“你是国师,是钦天监的人,是我父皇求来的人,你有如此大的权力,叫羽林军也不敢放肆。”
寒玉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锐利。
“所以‘凤命’的谶言,是你散布的?”
公孙诏擦了擦汗,这父女俩的压迫感一个赛一个的强,他想过伴君如伴虎,没想到要左右伴两只。
他将身体弯得更低些,作揖回答道:“公主误会臣了。”
“臣当年虽为公主批命,但这谶言真不是臣散布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阿日斯兰将枪压近三分,充满了威胁。
公孙诏本想对这无知莽夫发火,但想到自己的命还别在裤腰带上,只能一忍再忍。
“你总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公孙诏憋了半天,尽量平和地同这位将军说道。
寒玉微微抬手,阿日斯兰将枪收了回去。
公孙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重新对着寒玉解释着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过去许久,痕迹都被陛下处理了个干净,公主不知情也是常理之中。”
“在臣给殿下批命之前,江南一带已经兴起凤命之说,曰‘凤出凤出,儿过于父,游游天际,天之意乎’,甚至编成孩童歌谣方便流传。”
“此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臣认为这背后必有人操纵,但至今也没能查出是谁在幕后操纵舆论。”
“臣所言句句属实,公主可查探究竟。”
江南一带竟然会兴起这样的事,这背后是士族的蠢蠢欲动,还是什么人在其中捣鬼,想分离虞国?
寒玉想不出头绪来,之好再问公孙诏:“父皇的臣子,来这里寻我做什么?”
她的问题十分尖锐,直截了当地问公孙诏到底是哪一派的人,寻她这样一个天子的眼中钉到底是何目的。
“请公主听一则故事。”
公孙诏为寒玉寻了一个干净之处,示意她坐下听。
“臣当年曾做一奇梦,梦中五光十色,好似仙境一般。”
“忽然一龙一凤缠斗上天,两方争得伤痕累累,霎那间天地变色,如宇宙倾倒。”
“臣对陛下告知了这个梦的前半段,而后半段,正是臣来寻公主的原因。”
阿日斯兰握紧手中的长枪,这一幕也被一旁的张守元看了去。
他毫不怀疑,如果公孙诏说了什么不利公主的话,这位将军会让他血溅五步。
“臣见龙凤相争,于是躲在一巨石后,只听得一声轰隆,那龙竟从天上坠落。”
“臣斗胆上前,却见......却见......”
公孙诏突然支支吾吾起来,阿日斯兰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要么说文人磨叽,说个事也扭扭捏捏的。
“见到什么?你只管说。”寒玉倒是有耐心。
她本以为是什么指摘凤命不详的梦,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难怪公孙诏不敢跟父皇说下半段。
“臣上前时,发现龙非龙,可凤是真凤。”
寒玉惊诧地睁大了双眼,这已经不仅仅是大逆不道了,这话能当着她面说,恐怕梦是真的。
“......何为‘龙非龙’?”寒玉试探地问。
“臣斗胆触摸了一把,却意外将龙的外衣扯落,龙衣之下,赫然出现一黑蛟。”
屋内三人都被这番言论震惊到失语,寒玉与阿日斯兰震惊天子并非真龙,而张守元却震惊这样的话竟然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说。
“张兄不必惊讶,一会说完你就知道我为何没避开你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公孙诏似乎看出了张守元的心事,这一番话下来反倒让张守元更云里雾里,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请诸位随我来。”
公孙诏示意众人跟上他,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很快跟了上去。
公孙诏一路往山门处走去
“臣今早起来便觉得心中不安,于是起卦推演,得知公主今日遇险,但有一线生机,可逢凶化吉。臣推算吉位方向,寻到此处。”
“可这里非比寻常,公主方才质问我,为何能三眼两语呵退羽林军,其实并非臣权势滔天。”
公孙诏倍感委屈地回头看了一眼寒玉,接着说道:“臣在山门处本想诈一下他们,可羽林军的回答让臣也吓了一跳。”
“他们说,这里是禁地。”
寒玉立刻回头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张守元:“张仙长,羽林军说的可是真的?”
张守元反倒一脸茫然:“观中虽然香客甚少,不过应当不算禁地吧?”
公孙诏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当然不会跟你说,他连我也瞒着。”
这个他字指代得莫名其妙,众人不知公孙诏到底指的是谁。
“一会我带你们看些个东西,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行人脚步飞快,已来到了山门前的平台上。
公孙诏遥指了一番:“这里,是一条龙脉。”
寒玉点点头,这个她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这是前朝的龙脉,被人截取窃用了。”
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公孙诏就这么把会被杀头的话说了出来。
“再跟我过来。”
众人还未从上一句话里缓过神,又被公孙诏一句话急匆匆地喊走。
他一路快走,往大殿的方向而去。走到在台阶处,公孙诏忽然一个急停,差点让后面的三人相撞。
“诸位请看,这里走势忽然向下。”
公孙诏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寒玉。
“方才我说这里是前朝龙脉,那么这里就是龙的逆鳞。”
脑中电光一闪,寒玉想起采风的话来。
逆鳞处,龙之关窍也,得逆鳞穴,可逆转......
王朝气运。
前朝......窃运......假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寒玉气极反笑,难怪他如此在意这里,又刻意造势,又不敢让这里被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