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重逢
云心将窗户完全打开,外面一片寂静,视野向下看,唯有一层飞檐上的灰瓦,上面铺着一层细雪,连半个脚印都看不到。
不是从下面爬上来的?
她心中疑虑,听到隔壁还有声音,索性敲响了朱掌柜的门。
屋内隐隐传出水声,很快便停下来,半晌才将门开了一道缝:“什么事?”
许是在极乐门的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朱掌柜低垂着眼眸,褪去了平时的精明算计,显得有些冷硬。
门缝里露出来的那点发丝是湿的,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泽,结合听到的声音,屋内方才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云心察觉了自己的唐突,咬了咬嘴唇说道:“打扰了。”
女子闻言眼睛一亮,让开了身子,一边进屋一边将头发高高盘起,不顾双脚在地面留下的湿痕,跨过地上躺着的一缕白纱,踏出带着水声的鼓点。
里面并未点灯,朦胧的月光照进窗户,刚好将她修长身姿完全呈现出来——寒冬腊月,身上却只围了一条浴巾。
还有浴巾下若隐若现的蝴蝶骨。
她瑟缩了一下,蝴蝶骨随之翕动着,带着些展翅欲飞的朦胧。
“进来吧,快冻死人了。”女子话中带着些抱怨的意味,尾音虽然没有刻意拖长,却有些勾人的沙哑。
云心咽下口中津液,极乐门从前做的是正经生意吧?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朱芙蓉轻轻一笑,不顾身上的水汽坐在床榻上。
“王妃来我这里什么要紧事?”她不知从何处捞来一块棉布,系在头上将发尾的水滴兜住。
云心清了清嗓子,直言道:“傍晚是否有人进过我房间?”
她知道这话问得古怪,可醉酒后完全没了记忆,若真是有异动,唯有隔壁的朱芙蓉有可能察觉。
“没有,白日你醉酒我和云掌柜都看在眼里,谁能去打搅你的清梦?”那人撇了撇嘴,目光移到云心脖颈处,定在那里。
眼神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唇间溢出一声叹息。
云心下意识摸了摸那处,问道:“怎么了?”
“我才知道,王妃原是来这里会情郎的。”她语义不明,又换了一副谄媚样子,“这事自然替东家保密,昨日所谈之事…芙蓉也愿意的。”
朱掌柜拿了火折子,点燃了手边的蜡烛,让新生的烛火给周遭增添些许暖意。
云心也借着光亮看向铜镜,注意到了颈间的异样。
一枚小小的红痕,恰巧落在锁骨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就在那最玲珑精巧之处。
突然有种没来由地心虚。
然而云心暂时无暇研究这红痕,脑中回响的都是芙蓉的那句“愿意”。
她问道:“你肯留在云生客栈?”
朱芙蓉放下手中的火折子,看向窗外极乐门所在:“公平交易,如王妃所说,用秘密换余生安稳。”
往事如烟,随瓦砾化为飞灰,谁还会怀念动荡不安的日子?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又不带留恋地将视线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如今我可知晓两个秘密了,能否再换些别的?”
云心歪头:“两个秘密?”
萧煜如今还活着算是个秘密,另一个是什么?
女子神神秘秘地点了点自己的锁骨,笑而不语。
“说起这个,”云心走到铜镜前,看着樱桃大小的红痕,“滁州如今这个温度还有虫子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芙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分明是被人留下的红痕,怎么偏要说成是虫子咬的?
云心专心对着昏黄的镜子相看,俨然没留意到这人的神情。
“方才王妃问我房间里的动静,不就是…”问你们相会的声音有没有被听到吗?
她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东家来问她,说不定就是试探隔壁的动静有没有被听到。
毕竟是个寡妇,还不是一般人家的寡妇,会情郎这事只能瞒住所有人。
作为一个非常有眼色的掌柜,朱芙蓉决定闭口不提。头发又冷又重,吸水的棉布不堪重负地贴在头皮上,一滴水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后背。
被冷水狠狠蛰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将棉布解了下来。乌发湿得粘连在一起,像几条盘蜷着的黑蛇,并不乖顺。
一阵寒风吹过,将飘摇的烛火彻底熄灭,室内又重归黑暗。
朱芙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浴巾。随即将窗棂放下,又扣住锁扣:“又湿又冷的,容我换身衣服再与东家叙话可好?”
云心扫视一圈,将屋内的凌乱场面尽收眼中。
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真没眼色啊。
将人家洗到一半的热水澡打断不说,又闲话许久吹了冷风,朱芙蓉第二日不发高热都算走运。
本着愧疚之心,她重新点燃了蜡烛,垂眸道:“我让他们再烧点热水上来,叨扰了。”
“不必,在滁州待久了,不会那么容易得风寒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动静,地面与屏风的那道缝隙堆叠出一团阴影,又被尽数掩盖在木门内。
云心关上屋门,脑中却闪过那句“会情郎”,莫名地有些后怕。
男女之事她虽不甚了解,可通过朱芙蓉的反应也能猜出大半。
这人进她厢房,贵重的财物一概没动,除了窗边的鞋印,就给她留下一块红印?
还在…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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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风平浪静,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
月亮高悬天际,偶尔有烟花飞上夜空。滁州内商贾云集,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欢欣雀跃。
云生客栈生意兴隆,厢房一早就订了出去,挤得朱芙蓉都和云心住在一间房里。
全因听说这位新东家是襄国的王妃。
先人有云,无利不起早。
商贾们在节庆日子聚集在滁州,绝不是为了看极乐门那堆废墟,而是来做一笔大生意。
襄国今岁丰收,谷仓充盈,特意往滁州出售粮食。
越是往西走,肥沃的耕地便越少,原先的大夏国领土南边一半是草场,北边一半是山脉,几乎没有种植的条件,而大夏子民吃的粮食基本都是靠抢来的。
凭着对生存的执念,还能与襄国一战,不分胜负。
可经过二十年前那一役,部族分裂,内讧不断,再也没了和襄国抗衡的实力。
如今八个部族只剩下四个,除丹阳外都对襄国有所示好,秀帝也乐得扶植他们——流金河畔都是襄国驻军,易守难攻,又有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