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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钱的星星Staring Deeply into Yield》

3. Acubens

失业后的第一周,殷灿言像一只上了精密发条的钟摆,严格地维持着过去的轨迹。

早上六点半,崇明清冷的江风准时拂过她的脸颊。她穿着专业的压缩衣,在空无一人的江边公路上跑过五公里,耳机里播放的不是音乐,而是彭博社的财经早报。

七点,回来后,厨房里响起榨汁机均匀的轰鸣声,一杯由羽衣甘蓝、芹菜和青苹果精准配比的绿色液体下肚,不为口感,只为效率。

七点半,她换上剪裁精良的白色阿玛尼套装,化上精致的淡妆,和往常一样,汇入早高峰的人潮,挤上开往陆家嘴的地铁。

八点,车厢里气味开始混杂,人们睡眼惺忪,脸上是相似的麻木。只有她,背脊挺得笔直,iPad的屏幕光映在她脸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行业报告。她像一座被冰封的、线条优美的雕塑,与周遭的疲惫格格不入。

八点半,她没到任何公司,只是找一家能看到东方明珠的咖啡馆,点一杯不加糖的美式,打开电脑。

九点,屏幕上,简历被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都力求完美。

九点半,她给不同的猎头发邮件,措辞礼貌而疏离,仿佛她不是在求职,而是在进行一次平等的商务问询。她用这种近乎偏执的仪式感,来对抗内心那头名为「失控」的猛兽。

十点……但十点工位挤得满满当当的陆家嘴,不相信仪式感。

20X1年底的金融圈,寒气逼人。开拓资本的整体裁撤,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业内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Coilia!」一位过去对她殷勤备至的顶尖猎头,在电话里的声音第一次透着一丝为难,「不是你的能力问题。说实话,现在这个行情……谁也不敢碰『开拓一部』出来的人。风险太大了。」

「我明白。」殷灿言的声音很平静,「谢谢你,Max。」

挂掉电话,她端起咖啡杯,发现早已见底。窗外,东方明珠依旧高耸入云,只是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有些灰暗。

家里的气氛,也压抑得像暴雨前的低气压。

母亲王琴自从知道她失业后,就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焦虑中。

她不再看电视,也不再出门打麻将。她会在殷灿言看报告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看很久,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她会在饭桌上,突然放下筷子,对着一桌子菜发呆,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殷建山试图安慰她,但往往说不到三句,就会演变成激烈的争吵。

「……都是你!没本事!一辈子窝窝囊囊!现在好了,女儿也靠不住了!我们家要完蛋了!」

卧室的门板,无法完全隔绝母亲尖利的哭喊和父亲压抑的怒吼。殷灿言戴上降噪耳机,将音乐声调到最大。屏幕上,复杂的金融模型依然清晰,但她的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真正的崩溃点,坐标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那天,殷灿言正在咖啡馆里进行一场视频面试。面试官是她过去在华尔街的一位前辈,对方对她的能力非常认可,几乎已经敲定了offer。

「Coilia,最后一个问题,」负责面试的前辈在屏幕那头微笑着说,「你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殷灿言坐直身体,正准备给出她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关于「深耕中国市场」和「创造长期价值」的完美极值。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在桌面上疯狂地振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按掉,想等面试结束后再回过去。

但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执着得像在报警。

殷灿言心中警铃大作,她对着屏幕那头的面试官,匆匆说了句「非常抱歉,我有一个紧急的家庭电话,失陪一下」,便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父亲从未有过的、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言言……快来医院……你妈……你妈她晕倒了!」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殷灿言赶到时,母亲王琴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那盏代表着「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走廊里的一切。

父亲殷建山,那个一辈子都挺直了腰杆的工程监理,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插在花白的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殷灿言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脱下自己的风衣,轻轻地披在了父亲的肩上。

殷建山猛地抬起头,看到女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眼泪瞬间决堤:「言言……医生说……你妈她……情况很不好……」

几个小时后,诊断结果出来了。

多发性骨髓瘤。

医生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冷静地在办公室里,用一连串殷灿言听得懂、却又无比陌生的医学术语,宣判了母亲的命运。

「……恶性浆细胞病……」

「……目前无法根治,属于血液科的『癌症』……」

「……需要立刻开始化疗和靶向药治疗,控制病情发展……」

「……我们推荐使用进口的『来那度胺』,效果最好,但价格……非常昂贵,而且医保报销比例很低……」

殷灿言没有问「五年生存率」是多少——她的寿险精算其实比非寿险精算学得更好——她更知道,在寿险精算模型里,当一个事件的「损失」趋近于无穷大时,生存函数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只问了一个非常符合她最终选择的职业方向的问题,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一个项目预算:「医生,一个月,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压垮任何一个上海中产家庭的、天文数字。

殷灿言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开始冷静地计算家里现有的流动资金、固定资产,以及她自己账户里那笔刚刚到账、还带着一丝羞辱意味的裁员补偿金。

计算结果很快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负数。

家里的积蓄,像烈日下的积雪,迅速融化。

殷建山一夜白头。他卖掉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邮票和字画,又开始低声下气地给所有的亲戚朋友打电话。

殷灿言在房间里,能清晰地听到父亲在客厅里,对着电话那头,反复地、近乎哀求地重复着:「……是是是,我知道您也困难……能不能……先周转一下……下个月就还,下个月就还……」

她一面听着父亲的电话,一面设置好定时发送的海投简历,收件方是一些她过去根本看不上的小公司。

但结果,依然不尽人人意。

失业的第三十三天深夜,家里的门,被「砰」的一声巨响,从外面粗暴地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王琴还在医院躺着,殷建山在照顾他,把出租屋退了的殷灿言从一堆金融模型的文献中猛地抬起头,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暴力而疯狂地收缩了一下。

门口,正站着她的「好」弟弟,殷承宇。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醉醺醺,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的清醒和体面。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崭新的仿牌西装,头发用发蜡梳得油亮,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像是来探病的孝子。

但在他身后,两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手臂上满是纹身的男人,像两尊门神,彻底堵死了门口的光线。

「姐!」殷承宇脸上堆满讨好的、谄媚的笑,他越过一地狼藉的书本,几步走到殷灿言面前,将果篮按在她的书桌上,「我听说妈病了……」

殷灿言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越过殷承宇的肩膀,落在了门口那两个男人身上。其中一个正在不耐烦地用指节敲着门框,另一个则用一种评估货物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间上海乡下「老破小」,和「老破小」里的她。

「说吧。」殷灿言的声音很平静,她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将手中的笔,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殷承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加热切。他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姐,是这样。我最近跟这两位大哥他们,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绝对能翻身的那种!现在……就是启动资金上,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姐姐的脸色,又飞快地补充道:「就二十万!不多!就二十万!等我这笔生意成了,别说妈的医药费,我连你的嫁妆都给你包了!」

殷灿言依然没有说话。她只是缓缓地,将目光从门口那两个男人身上,移回到了弟弟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被姐姐这样看着,殷承宇有些心虚。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仿佛声音越大,就越有道理:「姐,你怎么不说话啊!这可是为了我们家!爸现在那个样子,妈又躺在医院里,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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