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水匪
端阳走的那日,秦昭临也来为她送行。
城门口的风卷着杨花扑在人脸上,端阳郡主泪眼婆娑,上马车前忽然一把攥住秦昭临的衣袖,顺势扑进她怀里:“我会想你的。”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踮脚伏在秦昭临的耳边,声音细得像蚊子:“皇城中要是有什么新样式的头饰,记得托陆掌柜的寄给我。”
秦昭临失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这一回事,于是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笑着点头:“好,我记着了。”
端阳郡主这才吸吸鼻子,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她实在是舍不得这繁华地皇城,以及醉花阁那每月新出的首饰啊。
秦昭临站在原地望着端王府的马车远去,肩头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陆游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一身月白的锦袍衬得她身姿挺拔,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疏朗:“走了也好,总感觉她傻气兮兮的。”
秦昭临侧头看她,眼前的少女穿着这一身男装,她第一眼的时候甚至都还没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陆游鱼。
陆游鱼向她凑近,嘴角还带着笑意。与女装时端庄的时候相比,此时男装的她更像是放飞自我,一副活脱脱登徒子的模样。
秦昭临倒也不讨厌她的靠近,只是侧头看了一眼络绎不绝往城外走去的车队。
“这就出发了?”
陆游鱼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簪子,不由分说地插进她发间:“夜长梦多嘛,早该动身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端详着秦昭临头上的簪子。
那根点翠流苏簪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线,流苏随着秦昭临的动作轻轻摇曳,恰好与搭配她今日这身浅紫色的衣裙。
“醉花阁的新样式。”她满意地眯起眼,少年气的酒窝在颊便格外显眼:“很配你。”
说罢,她就朝车队的方向走了过去,手背在后面挥了挥,月白的衣袍扫过青石地面,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来往地人群里。
秦昭临抬手摸了摸发簪垂下的流苏,冰凉的琉璃珠在指尖打转,嘴角扯起一抹浅痕。
只从拆破她的面具之后,陆游鱼在她面前演都不演了。
还是先前的陆掌柜可爱一点。
她没有留意,不远处的酒楼二楼的窗边,一双眼睛将这一幕收尽眼底。
段成玉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的叩击桌面,神色晦暗不清,周遭的气压简直能将人冻死。
东与站在他身后自然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周遭气压的变化。
但是他却是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通刚才好好的公子,怎么突然就冷冷若冰霜。
毕竟他站的位置,恰好错过了那少年给自家殿下插簪的亲昵画面。
秦昭临回到酒楼时,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
段成玉始终垂着眼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就连筷子也没动几下,看起来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她朝翘怜递了个眼色,翘怜哪里知道茫然地摇摇头,她是和公主一块回来的。
又看向东与,东与更是把头埋地更低,只敢拼命摆手。
正思忖间,耳边的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彩色的琉璃珠子即使不是在日照下,也格外显眼。
段成玉忽然抬眸,目光在那支簪子上一扫而过,又迅速垂下眼帘。
只是一眼,秦昭临心中了然。
她抬手不经意间摸了摸耳边的流苏,眼底浮现一丝促狭地笑意。
原来是吃醋了啊。
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回到马车上,段成玉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进地模样,闭目靠在车壁上。
秦昭临临窗而坐,听着翘怜在外头低声说着什么,嘴角的弧度就没有下来过,耳边的流苏一直晃来晃去。
段成玉终究是按捺不住,索性睁眼看向窗外,偏头瞬间,余光瞧见那晃动的流苏,心头莫名一乱,只得重新闭上眼。
可是闭上眼眸,脑海中挥之不去,是城门口处那少年与她相视而笑的画面,还有那只扎眼的流苏簪。
他恨不得直接伸手摘下。
秦昭临托着腮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只要段成玉此时睁眼,就能看见她一脸玩味的表情了,她正想开口逗他。
马车忽然猛地一颠,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
段成玉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她,温厚地手掌按在她腰间,两人瞬间贴得极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两人紧紧相贴,似乎还能察觉两人之间紧贴传来温热的触感。
段成玉的脸瞬间张红,手忙脚乱地松开,但是瞬间红透的耳尖出卖了他,却仍强装镇定别过脸。
秦昭临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马车外传来翘怜的怒喝:“什么人,竟敢惊扰九公主座驾!”
马车外传来一道段成玉熟悉至极的声音,语气中依旧带着嚣张:“原来是九公主的马车啊,实在是失礼了。”
那道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秦昭临坐直身子,眼底的笑意淡去,她听出来外面的人到底是谁了。
是户部尚书的嫡次子,如今的禁卫使的一个小领头,张卓与。
前几个月前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硬是托关系进禁卫使。
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倒也混上了一个小领头的位置,平时主要是专在皇城巡逻。
马车外的张卓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甚至知道了里面坐着的是皇室公主,依然不给面子:“在下捉拿朝廷要犯,实在是不好意思惊扰了九公主。”
“方见那小贼窜上了公主的马车,不知可否让张某一查。”张卓与的声音越来越近,显然已走到车帘外。
秦昭临冷着脸,看来先前给他的教训这是忘了,竟然嚣张到她面前来了:“放肆,本宫的马车也是你能查的?”
“公主恕罪,公务在身不得不如此。”张卓与说着便要去掀车帘。
东与连忙上前阻止,却被她带来的人死死按住。
自己则是上前去拉开马车的帘子。
车帘猛然拉开的瞬间,他就愣住了,全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皇城中默默无闻的九公主竟然当街玩得这么花。
里面的两人此时衣衫凌乱,眼角带着几分红晕,令人一看便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九公主一脸恼怒,将身旁的男子护在身后抬手,怒喝:“放肆。”
张卓与这才回过神来,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是在下鲁莽,惊扰了公主,改日定然便前去公主府赔罪。”
说罢一挥手,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秦昭临的面色恢复如初,眼中闪过冷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成玉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他抬手在脸上摩挲,从脸上撕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他看着手中的面具,眸色微动,没有想到秦昭临的马车上还有这种东西。
秦昭临看着他盯着手中的面具发发愣,不由地解释了一番:“这是我叫凌太医特制了,这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法。”
凌太医如今早已经是她心腹,她前世早就知道凌太医手上有这件东西,只是当时凌太医早就死在了党派斗争之中,这件东西的制作方法也就此失传了。
不过这种东西用料考究,制作繁琐,她手上也只有两张罢了。
张卓与伤好了之后,边主动要求加入禁军卫中,凭借父兄的关系很快就混到了巡逻队小队长的位置。
张卓与私底下一直在调查段成玉到底是谁带走了,但是始终都未曾有头绪。
加入禁军卫也是为了方便调查段成玉的踪迹。
今日也是私底下有人来报,说是看见了段成玉的身影。
他这才急匆匆带人过来拦截,没想到会是九公主的马车。
九公主在皇城中名声不显,但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七皇子如今可是在朝堂之中有不少官员的重视。
可以说是是四皇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张卓与看清了九公主马车上的那个男宠,却是不是段成玉。
但张卓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直觉告诉他里面定有猫腻。
张卓与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马身上,马吃痛惊呼,不顾是否是在大街上,就开始鬃马奔腾。
几日之后,张卓与备了厚礼登门拜访,且被侍卫拦在门外。
门口的侍卫则是告知,九公主的母妃沈昭仪这段时日一直重病不起,九公主已前往徐州扶余寺为沈昭仪祈福去了。
张卓与站在九公主的府邸面前,望着朱红大门上地的牌匾眼神阴鸷。
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清,这么凑巧吗?
他一说来,九公主就出远门了,甚至还带上了那个男宠。
此时的秦昭临与段成玉,早已登上前往江南的船只。
两人商量好了,这一行走水路会更加瞬捷稳妥些。
秦昭临倚在船栏杆上,一身素衣衬得她肌肤似雪,纵然未施粉黛,也难以掩盖眉间地清丽。
段成玉站在她身侧,容貌似乎也发生了些许变化,眉眼轮廓看似未变,可远看是却与先前判若两人,不会轻易被人认出来。
这还是陆游鱼知晓她的难处,特地写信来告知她的方法。
在此之前,秦昭临也不曾相信会有如此上妆的手法,简直就像是将人改头换面一般。
这一行,他们坐的是商船,混迹在里面,看起来不会太过显眼。
这次翘怜并没有跟着她出行,而是与东与以及几个侍卫坐马车前往了徐州。
毕竟她对外的说辞是,是前去为母妃祈福了。
翘怜到了徐州之后,自然会找机会下到江南的余州与他们汇合。
此次他们的身份也化身成是皇城来的富商,然后调查江南的盐铁私营一事。
秦昭临看着眼前的水面,此时已是落日黄昏,余晖落在水面上,是一片波光粼粼。
身后传来恭敬的声音:“东家。”
秦昭临与段成玉转身看去,是一个个子高大的男子,他是这支商队的领队。
他这一声“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