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润隋十三年
润隋十三年,春雨淅沥打湿了檐下青瓦,也催得院角的草木抽了嫩尖。
雨珠顺着新抽的柳叶滚下,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内室床榻上,温茴猛地睁开眼,眉头仍蹙着未松……那毒穿四肢百骸的剧痛,竟还残留在骨血里似的。
她喘了口气,阖眼时前世温家满门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又撞进脑海,指尖霎时凉透,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缓了半晌,她抬眼扫过四周。
雕花拔步床,绣着兰草的纱帐,案上摆着她惯用的玉梳……竟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温茴怔了怔,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濒死的梦,还是真的回了头。
可指尖触到的锦被是暖的,窗外飘进来的雨气是清的,一切都真得不像话。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窗隙漏进的风拂过鬓角,吹散了最后一丝困意心头。
忽地一跳,她竟真的重生了?
这一年温家还在,爹娘还在,那些剜心之祸事都没来得及降。
一切……都还来得及。
温茴撑着身子下床,走到妆镜前。
镜中少女眉目清秀,皮肤嫩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唇瓣是自然的嫣红,哪有半分前世被磋磨得枯槁的样子。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抹冷意。
这一世她再不会傻得为了不值得的人,赔上自己的命,更不会让温家几百口人,落得前世那般下场。
正怔着门外传来叩门声,伴着侍女丝竹的声音:“小姐醒了吗?夫人和老爷在前厅等着呢,说是……三皇子来了,要向您求亲。”
温茴握着镜沿的手指猛地收紧心里默念着三皇子,眼神黯然神伤。
前世就因他一场“救命之恩”,她便昏了头,以为是天赐的情缘,掏心掏肺地待他,甚至帮着他谋夺温家兵权。
到头来才知那场“救命之恩”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戏,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她抬眼看向门外,眸光沉了沉。
丝竹……前世这丫鬟就总在她耳边念三皇子的好,最后更是亲手端了毒酒给她。
那时她竟还当她是贴心人,真是蠢得可笑。
“何事?”温茴扬声应道,声音依旧娇俏,听不出半分异样,仿佛方才想起那些惨烈过往的人不是她。
丝竹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小姐还不知道呢?三皇子亲自登门求娶啦!您前几日不还念叨着……”
温茴冷冷打断她:“我让你说话了?”
丝竹脸上的笑僵住,愣了愣才蹙眉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您从前不是最盼着三皇子……”
“一个奴婢,也配揣度主子的心意?”温茴转过身,眼神里的寒意让丝竹心头一跳,“记住自己的本分,奴婢终究是奴婢,别总做着飞上枝头的梦。”
丝竹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僵在原地没回过神。
温茴没再看她,理了理衣襟便往外走。
到了前厅一眼就看见厅中摆着的那寥寥几件礼品,看着竟格外寒酸。
温茴心底冷笑,前世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把这等虚情假意当宝贝,错把鱼目认成了珍珠。
三皇子见她进来,本还带着几分自得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怎么来得这么迟?往后再这般怠慢,本王可不会等你。”
换作前世温茴早该慌着赔罪了,可此刻她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平:“三皇子若不愿等,自可离去。走时记得把这些东西带走看着碍眼。”
“你!”三皇子气得指着她,“你今日这般对本王,日后莫要哭着来求本王原谅!”
温茴挑眉,眼神更冷了几分:“三皇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天下男子多的是,小女并非非你不嫁。还望三皇子往后……不必再来了。”
“小姐!”丝竹在后头急了,忙上前一步,还偷偷给温茴使眼色,“您方才不还跟奴婢说心悦三皇子,想嫁给他吗?莫不是方才睡糊涂了?”
温茴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丝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丝竹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片。
“我何时说过这话?”温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慑人的威严,“若再不会说话,就去让嬷嬷教教你规矩。”
丝竹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再吱声。
温茴抬眼看向一旁候着的侍卫,扬声道:“来人,把这些东西都丢出去。”
三皇子彻底怒了,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可知本王日后最有可能登临帝位?你今日这般对我,来日我定让你温家……”
话未说完温茴已抄起侍卫腰间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锋冰凉贴着皮肤时,三皇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呢!”温茴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冰,“三皇子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你若再敢口出狂言,今日就别想走出温府的门。”
这天下本就是她温家铁骑打下来的,兵权握在温家手里,向来只辅佐明君,而非他这般伪君子。
她想起前世被废了武功,挑断手筋,被他丢在大臣面前折辱,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被骂作杂种,最后被他亲手灌了毒,抛尸荒野……那些痛,她到死都记得。
三皇子被刀架着脖子,却还硬撑着放狠话:“你温家不过是我皇甫家的走狗!给点好处就摇尾巴,真当自己是……”
温茴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膝盖上“咚”的一声,三皇子直直跪在了地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温茴的眼神里满是嫌恶,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几乎要真的划下去,若不是现在还动不得他,她早就让他尝遍前世她受过的苦了。
她收了刀,冷声道:“莫太把自己当回事。”
账得慢慢算他们来日方长。
温茴转头看向丝竹,用刀背挑起她的下巴。
丝竹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声音发颤:“小、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温茴望着她,想起上辈子嫁入三皇子府后,丝竹如何借着她的信任,一点点套走温家的布防图。
最后又如何亲手端来那碗毒酒……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压下了眼底的恨意。
“滚下去。”她挥了挥手。
丝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前厅里终于静了,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一滴落在温茴的手背上,凉丝丝的。
她望着空荡荡的厅门,轻轻舒了口气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起前世爹娘临死前望着她的眼神,想起那些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