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破云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画室的地板上。
沈淮姝一手撑脸,看韦清闻蹲在露台小花园里剪花枝子。
熹微的光线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风掠过花,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被他随手用手背拨开。
这个画面实在太过美好,让她一时竟忘了下笔。
“偷看我?”
他突然抬头,眼里还带着笑。
那笑容干净得完全不像是在商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掌权者,倒更像是大学里会帮她买奶茶的温柔学长。
他手上还沾着泥巴,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动。
可这间公寓外,却是另一个喧嚣的世界。
财经频道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韦氏资金链的问题,社交媒体上关于“韦氏年轻总裁豪赌危机”的热搜居高不下。
各种恶意的揣测和幸灾乐祸的嘲笑纷至沓来,全无一点要平息的征兆。
但,
沈淮姝突然很想画一幅画,画一幅有他的画。
他被拉来坐在窗边的沙发里,长腿交叠,膝上摊着本拍卖图录,但显然并没有在看。
眼镜被随意搁在一旁的矮几上。
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睛微垂着,平添了几分氤氲的柔和。
而她穿了件沾了颜料的旧T恤,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支起了画架。
韦清闻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目无焦距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任由思绪放空。
外界的纷扰似乎已经远去。
他听着她轻柔的呼吸,感受着她专注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这感觉,竟比任何安神药都管用。
沈淮姝画得很慢,很用心,这份难得的安静和他卸下所有防备的样子,是她想要捕捉和永久保留的。
看着他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却依然抿唇微笑着的样子,她的心里止不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舆论的刀光剑影,来自资本的赤裸裸的收买,让她明白他所处的风暴有多凶险。
可他从不抱怨,总是默默扛下一切,不多说一句无意义的话,不行一件多余的事,把惊涛骇浪都挡在外面,留给她的永远是最温暖的怀抱。
她知道,他只想让她开心。
或许最后结果哪怕不尽如人意,于他而言,大概也没有什么是不能结束的沉沦,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桎梏。
可他越是这样,她心里那份想要为他分担的冲动就越是强烈。
她终于放下笔,看着画布上初具神韵的俊朗侧影,
“哎,韦清闻!”
沈淮姝抬头看向窗前真实的他,
“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韦清闻缓缓转过头,唇角一扬,温柔的眼里带着慵懒的笑:“嗯?想去哪儿?我让司机……”
“就我们两个。”
沈淮姝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搭在他膝盖上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里,像盛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去一个地方,不用司机,就我们俩,现在就去!”
她明眸善睐的模样,有能穿透一切阴霾晦暗的力量。
韦清闻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抹掉她脸上蹭到的一点颜料。
“好。”
他没再多问一句,满心满眼,都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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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平稳上升,数字飞快跳动着。
又是熟悉的118层,电梯门应声而开。
凛冽的气息瞬间冲入鼻间,防护栏杆外,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
黎明前的云层低得很低,摩天大楼的顶端像一枚枚可以任人摆布的巨大旗子。
沉睡着的街巷组成了纵横交错的城市血脉,车流还很稀疏,人更是小的如同尘埃。
此刻的城市之巅,特别像一座远离了凡尘俗世的孤岛。
风声呼啸,
许久之前,韦清闻就是站在这里,第一次带她俯瞰这座城市,在热切的亲吻中,表白他的心意。
沈淮姝拉着他的手,径直走到防护栏边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韦清闻从善如流地挨着她坐下,他穿了件款式简单的衬衫,领口随意敞着。
云巅之上的风,吹散了他身为上位者的冷冽,没了西装的束缚更多了几分随性的落拓。
“这里的风可真大呀!”
沈淮姝拢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扭头看他。
“嗯。”韦清闻应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被厚厚的云层所笼罩住的城市。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那些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那些所谓的尘世间的喧嚣重压,都变得渺小又遥远。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腿都软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那时候好讨厌,就站在这里,还故意把我抱到栏杆上面吓我,我差点都要被吓哭了!”
韦清闻笑了。
他想起她当时确实又惊又怕,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样子特别可爱。
“胆小鬼,是你胆子太小!”
“才没有!”
沈淮姝撞了下他的肩膀抗议,“那是因为……因为你太高了!风那么大!我是怕你掉下去!”
她感叹了一声,面上浮现一抹羞涩,“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要是你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也要跟着跳下去把你救上来,才行…”
风声变小了,她的话变得无比清晰。
韦清闻心头涌起一阵暖流,转头深深凝视着她。
“小傻子…”
她泛红的脸颊在晦暗的天光下,像朵初绽的花。
沈淮姝目视着远方,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小时候可皮了,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儿。”
“我妈在修复室工作,我就偷偷溜进去玩。有一次看到库房里个空着的展位,标签上写着‘粉彩镂空转心瓶’。”
“我就问她,这瓶子长什么样子呀?瓶子怎么没了呢?”
“她当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空展位,看了好久,然后摸摸我的头说,‘等它被找回来,妈妈和叔叔阿姨们就把它修好,然后放在这里给大家看。’”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觉得那个空位子特别碍眼,还偷偷拿笔在旁边的墙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瓶子,好像这样,就算是把它给填满了一样…”
“结果后来,被院长爷爷一状告到我爸爸那里去,被浅浅地揍了顿屁股,哎…好惨!”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韦清闻静静听着,想象着那个拿着笔去填满历史空白的小小姑娘,眼底漾开一抹温柔的笑。
“院长爷爷还挺不厚道的…知道要向沈教授告状,可见姝姝怕的是爸爸而不是妈妈?”
沈淮姝傲娇着白了他一眼。
“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才知道那只瓶子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衡量的。”
她的语气带着超越年龄的透彻:“所以,韦韦…”
沈淮姝终于转头,目光清澈地迎上他:“你做的这一切,我都懂。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讨好谁…”
“外面那些人,他们说什么,骂什么,质疑什么…其实我都知道。”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心,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纯粹的信任与支持。
“但,韦清闻,”
她声音不大,但字字带着千钧的重量,敲打在他心上: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这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刻意的煽情,直白质朴到震撼人心。
像一道温暖却强大的光,穿透了所有的阴霾,将一切疲惫与孤寂,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热流猛地直冲眼眶,韦清闻喉结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眸光剧烈波动起来。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用“最好的人”来形容一贯以手腕强硬而闻名的他。
而这个人,还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孩。
他握住她抚在自己眉心的手,用力攥紧,想要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温暖永远刻进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