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病兄弟
鹿欢鱼总不能说,他因为亲眼目睹过某些辣眼场面,被刺激得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连执手相看这样的萌芽都要扼杀的程度吧?
他说不出口。
也无需他绞尽脑汁地开口了,因为素衣青年在道出那句话后,就被笑意牵动肺腑,自己捂着唇躬身咳嗽起来。
他咳得实在厉害,似乎隐忍良久,几乎喘不过气来,鹿欢鱼愣愣看了一会儿,慌忙爬起来,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忘了,只赶忙将人带出那狭小的山石夹缝。
也是将人扶出来后,鹿欢鱼才看清对方苍白若鬼的面色,闷出的红晕更添惨意,即便心大如他也不免愧疚起来,由衷提议道:“你这样肯定是走不了了,我背你吧?”
素衣青年说不出话,只是摆手。
“你别跟我客气嘛!”鹿欢鱼道,“那群人不定什么时候找回来,他们见过你和我在一起,必定不会让你好过,此事本就是我带累你,可不能累你更深了。”
素衣青年垂眸倚在石壁上,似乎连手也摆不动了。
鹿欢鱼见他不似抗拒,更像是缓不过来般无力答他,小声咕哝了句什么,便不再废话,捡起药篓走过去,直接将人背了起来。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他道,“稍后要麻烦师兄指路了。”
不错,即便前有任务后有追兵,分身乏术的鹿欢鱼仍决定先将这位萍水相逢的病兄送回去,毕竟的的确确是自己连累了他,而且……
他大咧咧地冲身后人道:“都说不用客气啦,我有的是力气,就算师兄是照雪山的弟子,我也背得过去呢!”
又小声嘀咕:“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都有责任的嘛。”
背上的人这时已经缓和多了,只不时闷咳一声,听到鹿欢鱼的话,也能温声劝慰:“在下这是老毛病了,与小友无关,不用太在意的。”
鹿欢鱼讨巧答他:“那我也是因为无处可去,才想用这法子顺理成章地去师兄家里蹭饭,你也不要太在意呀。”
那人顿了一顿,而后闷闷笑了起来,鹿欢鱼的后肩能感受到一下接一下的震动,有温热的气流从他头顶降下,穿过青丝落至耳畔。
他听到对方带笑的声音:“好啊。”
鹿欢鱼耳尖一颤,闭上了嘴,沿着病兄所指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当然,有些话说归说,真要他这具刚筑基的躯壳,跋山涉水前往全仙门最为高险的照雪山,那也是做不到的,好在病兄本人情况与他所料相差无几,与那些顶级山府完全沾不上边。
对方所居之地,乃是一座距离新象峰极近的丁峰,虽被划分给了药堂,但因其过于荒芜贫瘠,就是在一众丁峰中也是最不起眼的那种,是以无人问津,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当然,除却独居于此的病兄外,也没人想得起它就是了。
彼时鹿欢鱼将人送到山室,丝毫没有客人自觉地从左打量到右,再由前观察到后,眼见除了一些老旧的书籍以及晒干的药材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于是好奇道:“师兄是药堂弟子?”
他倒是知道一些药堂的事,比如堂中弟子不问仙缘问药缘,堂中长老收徒不以灵根天赋论长短——若非他废物到连灵气都感应不了,又于丹道药学一窍不通,早被他姐打包塞进去了……
咳,言归正传,总之就是,除却他这种极品废柴外,药堂因其独特的收徒特性,招收了一大群灵根有异天赋普通但又不想断了仙缘的弟子,也就免不了有弟子陷入病兄这等境况。
——僧多粥少,内部竞争难以避免,是以那些出身不好,也没能力拜个好师父,还没有多少本事跑副业,交不起贡献点的弟子,自然也就只能捡个没人要的三无丁峰去住了。
鹿欢鱼也不想以貌取人,只是对方这满室的药材,确实太醒目了,他瞧着瞧着,免不了顺口问了那么一句。
素衣青年一边将篓里的药材往簸箕上放,一边坦然回道:“称不上弟子,就是来帮个忙,也是帮我自己……小友的一声师兄,在下实不敢当。”
鹿欢鱼一听,心下了然。
大环境下,整个修真界都对武道推崇备至,以武会友是为常态,所以哪怕是在招新不论出处、功成不必天赋的仙门,不少弟子在面对自己认定的无能之辈时,仍免不了一番鄙夷排挤。
眼前人虽看着弱不禁风,却是文气十足,自有一身宁折不弯的风骨,必是不愿被他人以异样眼光看待的。
一时同病相怜,又觉着二人结识即是有缘,脱口而出的话便比脑子还快:“兄台今日援手,小弟铭记于心,待我来日功成名就——不,不不,只需我顺利拜师,就能涌泉回报兄台!”
旁的不说,给人换个住所,再为人撑一把腰,是绝对没问题的。
素衣青年闻言笑道:“小友客气,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在下还未谢过小友相送之情。”
“哎你这人,怎么什么事都这么客气呀,”鹿欢鱼晃悠到病兄对面坐下,撑着脸看他弄药,咕哝道,“等我拜了那位为师,想要拉你一把,不是举手之劳的事嘛……”
他说得小声,然素衣青年耳力极好,便笑问:“哦?却不知小友有意拜入哪位长老门下?”
鹿欢鱼挠了挠脸,干巴巴笑了一声。
青年见状也未深究,仍是笑意温和,三言两语地将之带过。
鹿欢鱼么,素来是个容易上头又容易把情绪抛到脑后的,被病兄岔开话题聊了几句后,就忘了刚刚隐晦的尴尬情绪,聊及不久前的追逃事迹,更是大吐苦水:
“我是刚来仙门,想着大家以后都是同门师兄弟,彼此交好总归没错,谁知道他们有那么多的规矩啊!给我一通好打。”
“醒过来的时候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脑袋还在流血,就被拉去见了个什么三皇子。”
“我当时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对他们的行为一忍再忍,毕竟已经得罪一边了,要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两边全得罪。”
“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就只能跑啦,结果因为跑得太急将兄台撞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
他说着半真半假的前情,手舞足蹈叽叽喳喳,间或悄眼观察一下病兄的反应。
病兄的反应并不多强烈,只眼角眉梢些微起伏的弧度,能昭示他的好恶。
但他会在鹿欢鱼愤愤不平时出言附和,会在鹿欢鱼俏皮逗趣时嫣然一笑,也会在鹿欢鱼口干舌燥时恰到好处地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