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莲花灯
两人才走进街口,云笺就走不动了。
她看过不少彩灯,城市政府在各种节日会在街头挂上彩灯,这些彩灯不够精致,但是是工业流水线发展的证明。
最厉害的应该是旅游城市的一些灯艺,把花灯做成佳人,做成仙鹤,祥龙,怎么厉害怎么来。
但是她从未见过这种朦胧轻盈的手提莲花灯。它应该是绢纱制成的,用胭脂色的渐变绢纱拢成荷花花瓣,里面嵌套碧绿的莲蓬灯座,灯座上插着小蜡烛。
蜡烛点燃,整盏灯漫出温暖的橙色,花瓣脉络上涂的冷金闪烁如流霞。
竹柄拿在手里微凉,晚风吹过来灯下的银铃发出嘤咛。“哇——”云笺提起来止不住地赞叹,“哇——”
她脸上的表情过于真诚了,枕溪和卖花灯的老板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种玩意买过给你不知道多少,”枕溪说,“每次看到还是走不动道。”
云笺自己当然是有银钱的,但刚才穿上漂亮衣服就来枕溪跟前了,现在身上没有钱。
她不好意思地把花灯还给老板,“我没有带钱。”
这一句话让枕溪如临大敌起来,以为刚刚自己说的话让云笺误会了,误会自己在抱怨她买过太多这种无用的小东西。
“不不不,你想要就买。”枕溪连忙说,“老板,多少钱?”
枕溪的反应让云笺有些惊讶。他的反应好像是被自己的“懂事”伤害到一样。她以前和父母逛街看见这种小玩意,从来都只看看,不会开口要。
那种电视剧里演的小孩拉着父母的手说“给我买,给我买”,对她来说,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不过这种“懂事”在枕溪这里,好像是一种拒绝似的。
“三十五文。”那花灯老板摇着蒲扇,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后生仔。
枕溪连忙掏钱,怕掏慢了一刻云笺就多误会一刻;云笺也连忙接过,怕接慢了一刻枕溪就多伤心一刻。
两个人隔着花灯仔细观察对方脸上的表情,花灯老板一拍手,“对嘛,情深意浓!”
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
沿着熙攘的街道走了没一会儿,云笺就管枕溪要了旋炙猪皮肉,要了滴酥和冰雪冷元子,还替枕溪自己管枕溪要了碗槐叶冷淘。
整个夜市被小吃摊的油灯照得灯火辉煌,好不热闹。云笺一手提花灯,一手捏着竹签吃完了最后一块旋炙猪皮肉,满嘴油花。
她转身让枕溪替她拿着花灯,她手帕擦嘴,枕溪摁下她递过来的那只手,“绣花帕沾了油不好洗,你用我的。”
他掏出来一块青白的棉帕,正想递给云笺,云笺就把脸凑过来。“擦擦。”
枕溪一愣,没多说什么,伸手给她擦了。云笺相当得意,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晃脑袋上的步摇。
枕溪又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把沾着胭脂和一点油花的棉帕收进兜里。“你等等我,一个人夜里危险。”
云笺不明白这夜有什么危险的。整条街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唱打的戏班,中间穿行着如织的游人,玻璃灯罩熏了香气,倒映市井如沸。
他们俩在关扑铺玩了赌钱,又去瓦子里听了诨话,回去的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本朝居然有女性摔角手,这真是过于超前了!”
枕溪不知道她说的超前是什么意思,只老老实实地把她送回房里。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已有衙役在里面等候了。
云笺哼着小曲坐在梳妆台前,拆下步摇和梳篦搁在案上,一瞥眼瞧见了从灵山寺大禅房前包回来的帕包。
她把手上的粉白花朵搁下,打开那个帕包,仔细瞧里面的结晶。
“说话,”她心中默念,“证物,你说话。”
没有人回应她。
嗯……难道非法采证的证物不会说话?
不过云笺自己心里的疑窦倒是慢慢浮起来。
那个东方善德佛,必须被溶掉的原因是什么呢?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是想显得周平和寺院外的人勾结偷佛像,才真的拿走佛像。
这个逻辑里,是百佛坡上先有了一具尸体,为了解释这具尸体,安了个“佛像失窃”的由头。
但反过来想呢?现在已知偷佛像的并不是周平,而是有人偷佛像被周平发现。那这个人完全可以偷偷杀周平灭口,不需要动那个佛像,更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溶掉。
除非,杀周平、诬陷周平偷佛像,其实是为了合理化佛像的消失。
所以,这个佛像可能有必须消失的理由。而周平则是撞破了这个理由,他就变得非死不可。
悟谛毁尸的部分可能说的是真的,毁尸是他个人的行为,因为他不小心让周平跑了。要不是他多此一举的溶尸、买香囊,云笺还发现不了异常。
不管怎么说,结晶是大禅房门外发现的,大禅房的门窗也被熏成了深色,这个不知所踪的铜像应该确实就是在大禅房内溶的。那僧人悟谛又是在哪里溶的尸?
也是大禅房?低阶的僧人如何能自己使用大禅房?
虽然云笺早就猜到寺院高层一定有异常,但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了。悟谛应该是擅用了大禅房溶尸,被某位寺院高层发现,他不得已坦白后,无奈之下高层给他出了“香囊认尸”的主意,并安排僧人沙弥们配合。
整个事情就是寺院为了隐瞒某件大事布下的疑云。
那他们追踪周平了吗?找到周平了吗?周平还活着吗?
云笺越想,心里越澎湃。现在周平不知所踪,真正的突破口就在监院那里。监院很有可能是被整个寺庙诬陷的,拿他一个人顶整个寺庙的罪。
思及此,云笺一刻也不想多待,连忙换上官服去敲枕溪的门。
枕溪房中的衙役刚刚离开,他还穿着晚上出门时的衫子。云笺门敲得急,枕溪一开门她差点就扑进了他怀里。
云笺顾不得那么多,张嘴就说,“我要连夜审理灵山寺监院!”
枕溪把她身形扶正,还替她把歪了的幞头戴好,“刚刚衙役来报,监院已在牢房中服毒自尽。”
“什么?”云笺惊呼,“他死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