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人生必须
安静、空旷、寂寥,无尽的夜会放大人的感官。
清晰起伏的心跳,杂乱无章的头绪,飘忽淡漠的气味,周锦芹蜷在被窝里,无论如何都坠入不了睡梦之中。
她忽然无比深刻地认识到,她好像有点不习惯梁明和不在自己身边了。
妥协地睁开眼,周锦芹抱着被子滚到床榻的右端重新躺下,似乎这里弥留的气息更浓郁些,就像是从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一般,心莫名跟着安定了些。
一夜好眠,在闹钟与团团的双重叫醒服务下,周锦芹才懒倦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时间意识很强,不喜欢手忙脚乱的匆忙感,所以从来不踩点,故而上班的路上总显得从容不迫。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加阳的伞还在自己包里,周锦芹思索了片刻,在距离公司还有两站的位置中途下了车,打算给加阳带只牛角包作谢礼。
普通同事之间,认真挑选礼物倒显得怪异,反而送吃的不太会让接收人有压力,就像奶茶咖啡一样,作为感谢总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她也考虑点杯咖啡作罢,但公司有额定的饮品补给,所以她没法从这下手,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牛角包。
这家店的牛角包梁明和常给她点,并不太甜,相对来说男士也能接受。
付款的时候,又想到办公室这么多人,绕过几个工位独送给加阳似乎有点不合适,周锦芹索性又按照人数另外加了些数量,并额外要了一份曲奇带走。
手头的牛角包并没分完,偶有同事并不顾及新人心情强迫自己接受不感冒的东西,行为显得有些疏离,但周锦芹觉得这样也挺好,毕竟大家聚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赚钱,不必要强迫自己,况且她本身也不是太热切的人,这样的距离感更让她觉得舒适。
将多出来的几只分给了喜欢的同事,周锦芹才拿着伞找到了加阳。
“昨天谢谢你。”
伞面被折得整整齐齐,仿若刚出厂一般。
加阳接过伞和混了曲奇的牛角包纸袋,刚要回话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周锦芹的瞳孔微微放大。
加阳摇摇头,又自觉已经沉闷的声音骗不过对方,便又点点头:“嗯,好像晚上空调开太低了。”
周锦芹知道这不过是宽慰她的说词,猜他的病大概率是昨天淋雨造成的,不免有些愧疚。
她关心问:“吃药了吗?”
加阳又摇头。
周锦芹好奇问他:“你不是学药的吗?按理说你的知识储备应该可以指导自己用药的。”
“我可没有处方权。”加阳还有闲心说些玩笑话,只是面上状态实在不好,本就偏瘦削的脸此刻挂着病态的白,瞧着难免叫人有些担忧。
周锦芹细细问了些症状,然后在外卖平台上针对性地下单了两盒感冒药。
把药送到加阳桌上时,她忽然想起他刚刚的话,笑着问他:“我已经不是医生了,你说我给你开药合适吗?”
加阳的药理知识想来很扎实,只大概扫眼药盒,就知道如何服用了。
他喝口水将药咽下,而后才回:“我相信你。”话毕又觉得不合适,延迟地跟上三个字,“的实力。”
办公室并不太冷清,以Rebecca为首的那一圈尤其爱聊天,许多已婚的女士话题多在家庭身上,或带炫耀的、或带怨念的,她们分享时并不太在意隐私这个概念,不过两天的功夫,周锦芹就已经摸清Rebecca家里几口人,丈夫在哪里高就,儿子在申请国外哪所学校,家里几套房,公婆待她多好,夫妻感情如何等极其细碎而深入的东西,仿佛她也是Rebecca家里的一员似的。
当然,话题偶尔也会扯到周锦芹身上,她多数时候笑笑不发表言论,在自诩身经百战的中年女士看来太过腼腆和无知,这是未婚女子的表现,便不再拉她聊家长里短了。
周锦芹想这样也好,至少落得耳根子清净,于是没多做解释。
下班回家,梁明和的外公外婆已经将晚饭做好候着她了。
梁明和提前打过招呼,说是怕她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便叫了两个老人偶尔过来陪陪她。
晚饭只三个人吃,且都是胃口小的,外婆便没做太多菜品。
桌上一共四菜一汤,基本以素菜为主,其中算得上荤腥的也不过蒸蛋而已,都是周锦芹接受范围内的。
周锦芹知道他们是在迁就自己的口味,难免有些愧疚,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外婆及时截了胡。
她用非常蹩脚的普通话笑眯眯道:“还是跟你吃饭好,我们年纪大了,就吃得下清淡的,看见那些油腻荤腥的反而倒胃口。”
外公外婆这次过来,主要也想关心关心周锦芹的工作情况,怕她刚入职不顺心受欺负,身边没个撑腰的人到底不行。
周锦芹告诉他们一切都好,外婆很开心,夸她好懂事,又送一只爱马仕的包给她做入职礼物。
纵然是不懂货的人,看包装也知道价格不菲,周锦芹耐不住老人的好意,便收下了,只是大抵她不会常背,想将来留给梁明和也好。
外公也问了工作上的事,了解她的工作内容后,直呼家里出了个医学领域的专家,不免又和家里不成器的孙子拉出来对比一番,骂他一天天不干正事,挑太太的眼光倒是好的出奇。
在大部分传统视野里,自由职业似乎就成了不务正业的代表,娱乐和艺术似乎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自由的身份在同其他社会贡献者的比较下自然低一级别,可谓是最容易遭人唾弃的职业。尤其像梁明和这样外形和性子都特别张扬的,先入为主也好,刻板印象也罢,多容易被判为花枝招展的不靠谱形象。
周锦芹替他说话:“小和的工作也很有意义,我有读过他的绘本,其实有很强烈的教育意义,某种程度来讲他也是一名知识的传播者,间接也充当了老师的职责。”
“另外他的声音工作也做得很好,放松娱乐,或是科普学习,其实都能以声音作传达,我之前有个盲人患者,她就很喜欢以声音为主的内容,她说这样让她觉得自己还和世界有连接。”
她温柔笑笑:“您二老大概不知道,小和其实有不少粉丝,他在自己涉足的领域总是闪闪发光。”
周锦芹饭桌上话并不多,这会儿却为了孙子长篇大论侃侃而谈,外婆不免觉得触动,又隐隐觉得骄傲,她抄起逗猫棒就哐哐外公背上打了好几下,骂他是有眼无珠嘅老货,孙子都要被他搞晦气了。
外婆吼着让外公去洗碗,外公自知理亏,不多嘴,老老实实去端盘子。
本来饭就已经是老人做的了,眼下连碗都不让自己碰,周锦芹过意不去,想哪有让近八十岁的老人服侍自己的。
她站起来,卷起衣袖争夺:“您休息,我来就好。”
“哪用得着你,我好不容易使唤他一回,就叫他做去吧。”外婆慈祥地又将她拉坐下。
看到周锦芹袖子底下纤弱的手腕,她揽揽她单薄的背,叹口气关心道:“你太瘦了……”
话只说到这,周锦芹却突然联想到过年时的表姐,表姐丈夫那方的长辈围着她,他们也是这样说的,只不过后面还接上一句直白的“不好怀孕”。
外公外婆早早失独,眼下就这一支血脉,自然是急迫些的。
况且,他们的年纪确实很大了,命数到头成了随时会降临的噩耗。
受传统思维影响,长辈这代多是将催婚催育作为使命来完成的。大抵考虑到她才刚刚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