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053
这一趟突如其来的共浴,约莫一个时辰方才罢了。
萧娘子浑身无力靠在他身上,任由他替自己穿衣裳。他的动作算得上轻柔,可小娘子哼哼唧唧不乐意,说他穿得不如丫头们穿得好。这人不辩解,只说回头问问两个小丫头,可有诀窍。
萧雁南不想再现这档子事儿,没好气道:“叫人笑话,你问什么问。”
男子不答,替娘子系上飘带,正要将人从屏风后抱出来之际,萧雁南迷迷瞪瞪的脑子清醒,怪道:“没有玫瑰露么?你就直接穿上衣裳了?”
“何来玫瑰露,那不是温泉沐浴才用的么?”
“你!”
萧娘子嗔怪的话未出口,想起这人素来习惯,自我劝慰,罢了罢了,他不是个讲究人。遂摆摆手,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娘子赤脚踩在水氹,黏糊糊的触感袭来,她蹙眉,都是这个坏东西,坏事儿得很。
左右梭巡玫瑰露之际,还不忘回头睨他一眼。
娘子堪堪沐浴完毕,面色酡红,醉人姿态,像是笔墨晕染开来的胭脂色,浓淡有度,恰好得宜。她看过来的眸色,微醉三分,带上一股子独特的慵懒和傲气。
不禁使人想到小狸奴,小小一团,贴服在人手臂蹭蹭。末了,再睥睨地回视一眼。
这般佳人姿态,直教男子愣神,好似没听见她的嗔怪。
萧娘子见状,恨恨道:“没有玫瑰露么?你为何不早说?你不知道么?”一时想到这人糙得很。他沐浴,给他两个澡豆便可。
果然,那衣架处,除开衣袍,就几个澡豆。沾染水汽,湿哒哒,黏糊糊,难看得很。
不欲再看,萧娘子撒腿就跑。
“诶,你又不穿鞋。别是忘了,姑娘家身子骨重要。才三四月,地气寒凉,小心些。”
小娘子权当没听见,跑得更快。
她在女子当中,不算矮,可遇上腿长脚长的燕王殿下,转瞬之间被人扛在肩上。太过突然,小娘子慌乱之中去抓他衣领子。谁知道,那沐浴之后穿上的中衣,不甚结实,被娘子一抓,稀里哗啦散落开来。
一截子麦色肌肤,于微微光亮之下,阴影沟壑深邃。那沟壑深处,尚挂着几滴水渍。
某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转瞬灌入小娘子脑海,她屏住呼吸,一丝不敢乱动。可,他脚步继续,沉着有力踩在青砖之上,发出细微声响。如此之下的屏气凝神,更显心跳无度。
噗通噗通。
罢了罢了,还是不要看为好。
小娘子闭上眼,缓缓将那中衣放回原处。奈何奈何,闭眼之下,五感更甚,鼻尖若有似无的澡豆清香,脚步带风的呼呼风声,于幽幽暗夜,四下袭来。
不管了不管了,不能再错。
她索性一咬牙给人胡乱披上衣袍。这一番兵荒马乱,许久放才结束。这当中,萧雁南不时看看燕王神色,试图从中看出不妥,看出笑话之意,却什么也没瞧见。
后来,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躺着。过不多时,燕王神色浓重。娘子料想他该是又想到昨夜之事,想要出言宽慰,可未及出声便听见这人说话。
“王妃,我在里头,找到那金玉簪子……”
他说话的语调不复寻常镇定,甚者,说到最后,双唇颤抖,险些不成调。
该问的总是会问,更何况萧雁南没打算瞒他。是以,她从“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开始。
那日离开京都,除开交代蒋四几句之外,萧雁南的准备不可为不充分。其一,备上与自己身形相似的武婢几个,分别朝向不同方向出发,其二,每到一处,出马车活动,或是采买,或是看热闹,其三,每个歇脚之地,必是喧闹之处……
然则,行至牧屿县郊外之际,萧雁南觉出不妥。这牧屿县,不大不小,不过是从京都到榆北城的寻常转道之处,可是此地的驿馆,竟在郊外。
寻常驿馆,若是临近县城,该当在县城之内。再不济,也在护城河外一里地。
皇城之中的娴妃娘娘,想要王爷妥协,能够要挟之处,不外乎是母子情分,以及自己。倘或母子情分可用,王爷不会下狱,剩下的,只有自己。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遂这一日,萧雁南当真歇在驿馆。
听到这里,燕王眸色幽深,暗夜中迸发光亮,却又旋即闭眼。纱帐透过的星星光芒映照之下,萧雁南瞧见他眼角有泪珠滑落。
小娘子故作轻松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我是谁的弟子。如此明显之事都算不到的话,改日被先生知道,岂非念叨起我坏他的名声。”
“你放心,我不是好好的么。往后有你守着我,我还能怕谁。”
燕王深深地道一声,“后来呢?”
“后来啊,”萧雁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瞧他的神色,“我当然防着他啊。那些人也是夯货,还未入夜,也不知心慌什么,着急忙慌点火。你瞧,我提前出来了的。”
这话说得小孩子也骗不过,更遑论燕王。
萧雁南知道说得有些过,呵呵干笑两声。
“还有呢?”
“哪里还有?我的聪慧你不信么?”
燕王长长喟叹一声,“你手中的人手,我知道。能四面排开,护卫前行,已是极限。多的,再不能够。你,何来营救之人?因何安稳回来?你不想说,也就罢了。”
只要王妃能平安回来,一切都不重要。
往后,再没有这样两难的局面。
他的言语忒为沉重,萧雁南不忍,“是师兄。师兄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恰好出现,救我于水火。”
不然,今晨躺在卧榻之上的,该是萧雁南。
燕王并不意外,好似早有所料,淡淡道一声,“明日一早,我去谢过他。”
见他说得有模有样,一点子没往别处想,萧雁南大喜,双臂环过他脖子,细细嘤嘤两声。
这一夜,圆月高悬,人影成双。
翌日一早,燕王一眼不错见过小娘子早膳,又紧盯着她梳妆看书,约莫巳时前后,燕王一步三回头去见孙旭。
话说这孙旭,从小娘子离京再到昨日将人送过来,担忧得好几日未曾合眼,目下双卧深陷,一片乌青,颇有几丝半人半鬼的模样。今晨得知燕王有事寻自己说话,不消来人多言,他一清二楚。
有些事,是该有所了断。
他懒散靠在阑干,远远瞧见燕王走来的身形,扬起一枚漫不经心的笑意,“小人见过王爷。”
他如此放得下,反倒使燕王脚步一顿,略显不知所措。
“嘿,王爷不是有事找小人说话么,小人且是等着呢,王爷不过来么。”
燕王过来和他并肩而立,身形魁梧挺拔,显见是个驰骋沙场的武将。而矮小一些的孙旭,身姿颀长,姿态悠闲,加之他故作纨绔模样,嘴角歪斜向上,更是平添几分风流。
“这几日,孙五郎可好?”燕王的话涩口。
“嗨,小人在王爷手底下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小人的本事,王爷难不成还不知晓么。这些个,都是洒洒水,不值当不值当。小人在京都混了多年,哪里还不能认识几个不成器的兄弟,知道一点不为人知的消息。王爷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孙五郎的嘴角翘得更高。
许是未能料到他如此慨然,燕王长叹一声气,扭过头来看他。但见孙旭眼眸星亮,好似夜空中的明月,好似夜幕四合下的漫天霓虹。然则,哪怕再是耀眼夺目,绚烂多姿,仍可从他眼角瞧见星光点点,微微血丝牵连成片。
燕王承诺道:“这一次,再有从前的话,都是我欠你的。你往后倘若遇见不能解决之事,我必定赴汤蹈火。”
从前的话,自然是去岁大战归来,二人于书房之中的那句“往后,你好好照顾她”。
孙旭终于心绪微动,泪光抑制不住,缓缓滑落一颗。
他蓦地瞪大眼,长吸一口气,好似如此这般就能将已然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