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小人得志,叔伯嘴脸
苏家那流水席一摆便是七天,
沭阳城西街日日如同过年。
可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
终究是远在北京那位翰林修撰的,
留在沭阳老家的,
除了一座光耀门楣的牌坊和与有荣焉的谈资,
更多的,却是催生出了两条吸附其上的蠹虫
——苏有才与苏有德。
这七日,两人可谓出尽了“风头”。
他们俨然以状元公的“全权代表”自居,
穿着那身快被汗水浸出馊味的绸衫,
终日穿梭于席间。
见人便拱手,
开口必称“我那翰林侄儿”,
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
仿似中状元、入翰林的是他们自己。
有其父必有其子。
苏有才的儿子苏惟强、
苏有德的儿子苏惟壮,
这俩活宝也彻底抖了起来。
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席间白吃白喝,
而是学着父辈的做派,
开始在沭阳街头招摇过市。
苏惟强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折扇,
大冬天也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摇晃,
见着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挤眉弄眼,
口称“小生乃状元公堂哥”,
吓得人家姑娘掩面疾走。
苏惟壮则盯上了街面上的小摊小贩,
白拿瓜果点心不说,
还趾高气扬地宣称:
“知道我哥是谁吗?
北京城的翰林老爷!
吃你几个烂果子是给你脸面!”
摊贩们敢怒不敢言,
只能暗自咒骂。
两人甚至还跑到以前根本瞧不上他们的同窗家里,
翘着二郎腿,以“未来官身”自居,
对别人的学业指手画脚,夸夸其谈,
俨然那状元功名也有他们一份,
惹人厌烦至极。
“李员外!同喜同喜!
哎呀,我家惟瑾打小就聪明,
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对,
我就知道必有今日!
往后在沭阳,
还得多仰仗您老帮衬啊!”
苏有才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唾沫横飞。
“张掌柜!您这贺礼太厚了!
放心,您家那官司,包在我身上!
县衙刑房的书吏,
那都得给我苏家几分薄面!
回头我就给我侄儿修书一封,
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苏有德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分明苏惟瑾的状元名头就是他口袋里的私印,
可以随意盖取。
一些急于攀附新贵、
或是真有棘手事要求人的乡绅富户,
见不着正主,便真将这俩活宝当成了敲门砖。
酒席间,悄摸递上的红包、
塞过来的地契田契(求挂靠避税),
两人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那鼓囊囊的腰包和愈发红润油光的脸,
便是他们“辛苦”的明证。
七叔公起初沉浸在狂喜中,并未察觉。
但几次见到这两人打着惟瑾的名号收受财物、口出狂言,
老人的眉头渐渐锁紧了。
他将二人叫到僻静处,沉着脸告诫:
“有才,有德!收敛些!
惟瑾的功名是清贵之身,
岂容你二人如此招摇?
那些钱财,退回去!”
苏有才眼皮一翻,阴阳怪气:
“七叔,您老这就迂腐了。
旁人一片好心贺喜,
我们岂能驳了面子?
这岂不是打惟瑾的脸?
再说,我们这也是在帮惟瑾打理人情往来,
京城花销大,将来打点座师、同僚,
哪处不需要银子?”
苏有德在一旁帮腔:
“就是!七叔,
惟瑾如今是天上的人物了,
哪还顾得上老家这些琐碎?
我们做叔伯的,自然要替他分忧。
您老就安心享福,这些俗务,
交给我们兄弟便是!”
一番歪理,噎得七叔公气血上涌,
却又不好在喜庆日子里彻底撕破脸,
只得跺脚警告:
“你二人若敢做出有损惟瑾清誉、
有辱苏家门风之事,
老夫定开祠堂,请族规!”
两人表面唯唯诺诺,
一转身,脸上便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呸!老不死的,摆什么族长架子!”
苏有才啐了一口。
“如今苏家靠的是谁?
是我那状元侄儿!
我们是他亲叔伯,
替他收点孝敬,天经地义!”
“大哥说的是。”
苏有德小眼放光。
“七叔是越老越糊涂。
我看,这苏家,以后得咱们兄弟说了算!”
贪欲如同野草,
一旦有了适宜的土壤和雨露,
便开始疯狂滋长。
尝到了甜头的两人,
很快就不再满足于收些“贺礼”和“润笔费”。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城中另一处已显败落的宅院——张家。
张家自张承宗父子倒台,
树倒猢狲散,大部分田产店铺已被罚没充公,
但还剩下一些浮财和城外几十亩薄田,
由几个老仆守着,等待官府最终发落。
这在苏有才兄弟眼中,简直是一块无人看管的肥肉。
这日,两人喝得醉醺醺,
领着一帮新近巴结上来的、
无所事事的帮闲,
晃到了张家紧闭的大门前。
“砰砰砰!”
苏有德用脚猛踹那朱漆剥落的大门,
声音嚣张:
“开门!开门!苏老爷来了!”
老门房颤巍巍打开一条门缝,
见是这两人,脸上露出惧色:
“两…两位苏老爷,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
苏有才一把推开大门,
趾高气扬地闯了进去,
指着院内呵斥。
“这宅子,还有城外的地,
如今都归我们苏家了!
识相的,赶紧滚蛋!
里面的东西,一件不许动!”
老门房大惊失色:
“苏老爷,这…这可使不得!
这是张家的产业,官府还未…”
“放屁!”
苏有才打断他,喷着酒气。
“张家罪有应得!
他家害过我侄儿!
这些产业,合该赔给我苏家!
我侄儿是当朝状元,翰林院老爷!
他说这宅子归苏家,那就是归苏家!
官府?官府也得听翰林的!”
苏有德在一旁撸起袖子,
对身后的帮闲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搜!
值钱的都搬出来!
抵偿我侄儿的精神损失!”
一群如狼似虎的帮闲顿时涌入张家本就凄清的院落,
翻箱倒柜,吓得几个老仆瑟瑟发抖,哭喊连连。
老门房跪地苦苦哀求:
“苏老爷,高抬贵手啊!
不能这样…不能啊…”
周围邻居闻声赶来,
见此情景,无不侧目,
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却慑于“状元公叔伯”的名头,敢怒不敢言。
这边动静闹得大,
很快把在附近闲逛的苏惟强、苏惟壮也引了过来。
这两人一看父辈在“办事”,
非但不劝阻,
反而觉得是显摆自家威风的好机会。
苏惟强双手抱胸,靠在张家门框上,
对着围观的百姓趾高气扬地宣布:
“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得罪我们苏家的下场!
我瑾哥儿如今是翰林老爷,
伸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苏惟壮更是捡起地上的石子,
往张家院内扔,
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
“张诚那龟孙子流放算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