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雷霆暗蓄风波起,林澜赤心叩天听
次日清晨,天光未大亮,林澜正在院中缓缓打着一套五禽戏,以此活动筋骨,调和体内生生不息的内息。
万花谷的内功心法玄妙异常,不仅未曾如孙院使所断言的损耗寿元,反而在她日夜不辍的修习下,愈发精纯浑厚,先前因强用太素九针而受损的根基早已弥补,甚至隐隐更上一层楼。
她心念微动,内力随招式流转,指尖仿佛有温热气流萦绕,对那太素九针中更深奥针法的领悟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若能彻底掌控……妹妹黛玉心脉间那点先天不足之症,或许便能根除。
想到此,她收势而立,目光投向黛玉卧房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
就在这时,林忠步履匆匆而来,面色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大爷,宫里头来人了,戴内相亲自来的,说皇上召您即刻进宫。”
林澜心中微微一凛。
皇帝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她心中虽有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平静颔首:“更衣,备车。”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辚辚之声。
车厢内,林澜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速盘算。
皇帝并非昏庸之主,他看重自己的医术,这一点林澜心知肚明。
此次召见,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她必须稳住,绝不能露出任何可能危及自身与妹妹的破绽。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
皇帝并未在正殿,而是在一侧暖阁的炕上倚着,手里拿着一卷书,看似闲适。
戴权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林澜入内,依礼参拜:“微臣林澜,叩见皇上。”
“平身吧。”
皇帝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林澜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林爱卿,朕听闻,你妹妹的病,近来颇有起色?”
林澜心中一动,恭敬回道:“劳皇上挂心,舍妹近日脉象确实平稳了些许,只是……神智尚未清明。”
她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皇帝“嗯”了一声,似是无意间提起:“说起来,宫里新封了一位端嫔,薛氏,据说与你林家还有些亲戚渊源?”
来了!林澜心念电转,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恍然与复杂,她再次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回皇上,薛家姨母与外祖母确有关系,薛家表妹……宝钗姑娘,微臣在荣国府内亦曾见过数面。”
“哦?”皇帝似乎来了兴致,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觉得薛氏如何?”
这一刻,林澜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否认?撇清?那绝非上策,反而显得心虚。
宝钗入宫已成定局,皇帝此问,试探之意明显。
她若一味贬低,是欺君,若赞誉过甚,又恐引火烧身。
她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撩起袍角,郑重地跪了下去,以额触地。
这举动让一旁的戴权眼皮都跳了一下,上一次这林大人一跪,跪出个爵位来,这次……
皇帝眸色微深:“林爱卿,这是何意?”
林澜抬起头,目光清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诚恳,“皇上垂询,微臣不敢不言,薛家表妹宝钗,品貌端方,胸有丘壑,确为世间少有的妙人。”
她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词语,继续道,“微臣……微臣当初得知她有入宫之意,曾寻机问过她本心,她言道,不愿一生困于闺阁,愿凭自身才智,搏一番天地,即便前路艰险,亦无悔。”
她抬眼,勇敢地迎向皇帝深邃的目光:“微臣……微臣敬她这份志气,亦怜她身为女子却有不让须眉之志,彼恰逢宫中需选女官……微臣便想着,若能略尽绵力,助她达成心愿,踏入她所选择的道路,或许……或许能让她少些磋磨,多一分凭自身能力立足的机会,于是,微臣确实曾托人情,莫让舅舅家的事误了宝钗妹子。”
她再次叩首,语气带着请罪的意味,却又不卑不亢:“微臣深知此事或有逾矩,但当时只念及亲戚情分与对宝钗表妹志向的钦佩,未曾想太多,如今宝钗表妹得蒙圣宠,晋封端嫔,是她的福分造化,微臣当初之举,实属顺水推舟,顺应其心,绝无他意!未曾想……却可能引得圣心疑虑,微臣惶恐,请皇上治罪!”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眼前的林澜。
这理由……出乎意料的简单,甚至带着点天真,却又奇异地符合这人给他的印象——重情,有原则,有时行事跳脱常理,却总有一份赤子之心,他看重林澜那失传的医术,更看重这份似乎不掺杂太多利益算计的“真”。
良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林澜心中稍定,依言起身,垂首而立。
“你倒是一片‘好心’。”
皇帝语气莫名,听不出是赞是讽,“薛氏……端嫔,确实是个懂规矩的。”
林澜不敢接话。
皇帝似乎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转而问了几句太医院的寻常事务,以及林澜自身调养的情况,林澜一一谨慎作答。
约莫一炷香后,皇帝摆了摆手:“朕乏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林澜躬身行礼,稳步退出了暖阁。
直到林澜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帝才收回目光,说道:“这林澜,有意思?”
戴权心中猛地一咯噔,腰弯得更低,小心翼翼地等着皇帝后文。
皇帝目光幽深,望着殿门外那片被宫墙切割的天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等她年纪再长些,阅历再深些,要不……也收进宫里来?朕看她,比许多人都明白,也……有趣。”
戴权骇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话他如何敢接?林澜是女子不假,但明眼看着是不愿入宫闱的!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吐。
皇帝瞥了他一眼,见他吓得面如土色,自己却忽然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句戏言:“瞧把你吓的,罢了,退下吧。”
戴权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心口犹自怦怦直跳。
皇帝独自坐在暖阁中,指尖摩挲着书卷的边缘,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收入宫中,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
但那林澜,确实让他这九五之尊,都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趣味。
更何况,其医术通玄,留在宫外,或许比拘在宫内,更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澜离了皇宫,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也是这时才发现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皇帝最后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放过,实则暗藏机锋。
她陈情的那番话,赌对了皇帝此刻对她“赤诚”印象的认可,但也将自己与宝钗的“关联”摆在了明面上。
日后宝钗在宫中若有任何行差踏错,难免不会牵连到她。
然而,她并不后悔。
宝钗选择了她的路,自己推了一把,改变了那令人意难平的“金玉”宿命,这本身就让林澜感到一种参与并扭转历史的快意。
回到林府,她先去看了黛玉。
黛玉依旧安静地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方素帕,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枝头跳跃的雀鸟。
阳光洒在她苍白几近透明的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却缺乏生机。
林澜走过去,像往常一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