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背乡
艾玛再一次拜访医疗部的时候,克蕾娜看见她已没有那么紧张了,只是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钟表的时间,对艾玛道:“他去了温室——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才回来。您要等一会儿吗?”
艾玛点点头:“好的,打扰了。”
克蕾娜为她倒了茶,艾玛自己把椅子添到了她的办公桌附近,靠墙坐着。
克蕾娜手头还有两笔写到一半的文件,对艾玛道一声抱歉,递完茶便回到了办公桌前。
这个视角,正好能打量整个房间。
办公室里医疗相关的器械都整洁有序,无关的杂物却堆置得随意。
架子上的植株每回来见到的都不一样,有的缺叶子少花,有的直接换了品种,自在盎然地舒展着枝条。
办公桌右边是实验台和收纳相关工具的储物柜,茶具也放在里面。
再往右,房间的最西侧,有一张医用的床铺,此刻空置着,床边遮挡的围帘半掩。
克蕾娜是外科医生,艾玛猜测那张床也能作为手术台。
治疗魔法在所有魔法种类中,是适用度最广的一档,又是擅长者最稀缺的一类。
克蕾娜毫无疑问是其中佼佼者。艾玛从她身上感到一种令人安定的魔力波动。
克蕾娜收尾了文件上的内容,合上笔盖,发出咔嗒的轻响。
她想起艾玛的存在,正思考该说什么话题,艾玛已经主动开了口。
“我小时候以为外科医生是不用魔法和药物的,凭着各种各样的刀、剪子、钳子,甚至针线来处理伤口,看起来很疼。”
克蕾娜停了两秒,说:“在经济和魔法落后的地区,这些仍然是手术的常规工具,我很遗憾。这样会带给病人更大的痛苦,感染风险高,预后出现的问题也更多。
“很多外伤其实不需要手术,只通过魔法或者相应药物就可以治疗,手术刀等工具反而是辅助手段。
“这类治疗方式通常能有效减轻病人的疼痛,恢复效果也更好,最佳情况甚至能复原如初。这也是我一直研究的方向。”
艾玛看了她三秒,说:“克蕾娜小姐确实很温柔。”
“您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应该的事。”
“克蕾娜小姐是本地人吗?”艾玛问,“我在阿瓦托芬待了一段时间,银色的头发在这里很少见,只有神谕祭司阁下和你有着相似的发色。”
克蕾娜放下笔,揉了揉眉心:“从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被问过无数次相似的问题。也没有办法,我和利利提亚……大人,确实都出身于罗穆卢斯。
“实在要追溯血缘,可以说,我是他的远亲。
“但请不要误会,在来到阿瓦托芬之前,我们并不认识。起码没有互相认识。”
克蕾娜按着眉骨,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慢慢道:“我不知道您了解罗穆卢斯这个国家多少。
“大约一百多年前,罗穆卢斯结束了王政时代,建立了三权分立的共和制。
“它富有且强大,发动了无数战争,吞并国土,使得罗穆卢斯的规模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直到三十多年前,它开始逐渐停止对外战争,贵族们的视野都聚焦到了国内。
“——难得的和平时代。虽然人们这么评价,我的母亲并不这么认为。
“我出生在奥古斯塔家族,奥古斯塔·克蕾娜,我原本的名字。
“这个姓氏源自罗穆卢斯的王族,至今属于罗穆卢斯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话虽这么说,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
“我的母亲是奥古斯塔的旁系,祖母说她从小就是个没有贵族自觉的野丫头。
“别人读书练习法术,她就喜欢摆弄刀具和花草。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她就从没担心过继承家业的事,觉得有人担着。
“她后来对药植感兴趣,研究起了医学,机缘巧合认识了我父亲。
“我父亲是个平民医生,出身坎坷了些,祖母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但他俩爱得轰轰烈烈,没人拦得住,祖母最终妥协了。
“从小他俩没少给我讲这段情史,我听腻了,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不提这个了。
“我从小对医学感兴趣,后来决定成为医生,也离不开父母的影响。
“我有一个哥哥,兴趣很普通,适合正常贵族教育的那套,在我和父母映衬下反而另类了点。
“到十二岁的时候,我展现出了治疗魔法方面的才能,但我的父母并没有很高兴。
“您也提到,我的——发色,很少见。
“据说罗穆卢斯的王族曾得到神兽白蛇的授血,因此拥有银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后裔中显现出这样外貌特质的人,被认为拥有更纯正的血脉。
“在奥古斯塔,越靠近本家的人越常见银发和蓝眼。
“我是个意外。我的母亲是深灰色的头发,父亲是黑色,出身又在旁系,不知道哪部分的遗传在开玩笑,反而有这样接近本家的银色头发,还有蓝绿色的眼睛,甚至比本家里某些成员更‘正统’。
“我小时候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后来才明白,祖母对我的偏爱出于这样的原因。
“我母亲玩笑说,她要是有我这样的发色,小时候能少挨不少骂——不过,也恐怕不得不对家族负有责任,不能随自己心意玩了。
“我母亲这样的人,不认为对家族有益就是荣耀,头衔声名比不上自在快活。
“我返祖遗传的外表,少见的魔法才能,使我具有接近家族核心的资质,甚至有靠近那个国家中心的可能,她对此反而忧虑。
“她认为,罗穆卢斯的和平只是一时的,战争的余热并没有褪尽,反而积蓄起来,将在可见的某一天再度爆发——在这个国家之内。
“‘外战之后是内战’,从其他国家掠夺而来的财富和资源,安排得并不让所有人满意,早有贵族想对这一切进行重新分配。她认为那一天不会太远。
“母亲说我像她,脾气躁,脑筋慢,心直口快。一旦卷进权力斗争,就是最先被推出去当炮灰的那块料。
“她花了几十年学会的事情,我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