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宋贤妃猛地僵住,全然不可置信。
钟嘉柔与霍云昭是那样相爱,他们性子相合,志趣一致,宋贤妃曾见二人仅仅只是眼神对视,那缱绻之态就已打动旁人,那是一种年轻的、干净的、又坚固的眼神,他们二人明明那般般配。
而宋贤妃也不傻,顷刻想到原因。
“为什么,是因为储位之争?”
钟嘉柔点点头,她的眼眶湿润,艰涩启唇:“彤儿……死了,被圣上赐死,陈家牵扯到四殿下设计伏击圣上谋反一案……”
钟嘉柔将一切都说给了宋贤妃。
就算宋贤妃不争不抢,也明白如今局势的压迫和钟嘉柔的无奈。可她端庄秀丽的面上全是痛苦,望着钟嘉柔的眼眸满是悲愤骇然。
钟嘉柔眼眶泛红,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无地自容。她何尝不知贤妃与她一样在担心什么——钟淑妃设计霍云昭,霍云昭去查那般繁琐的旧案,那是一个巨大的坑。
……
从宋贤妃宫殿出来,钟嘉柔面颊被冷风吹得生疼。她未再去接十公主,折身往钟淑妃的华萃宫去。
宫门外多了御前侍卫,圣上已到华萃宫里头。
钟嘉柔不想此刻进去,在外面甬道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华萃宫里圣上用完午膳离去,她才挪动冻得僵硬发寒的双腿回到华萃宫。
钟淑妃刚见过皇帝,皎白面颊透着愉悦的娇红,瞧见钟嘉柔,面上笑意还未褪,和颜责怪道:“去哪了,怎么宫人出去都寻不到你,方才皇上得知你入宫,还想与你下一盘棋……”
“姑姑,让六殿下去接璜城案是您的主意,您想把他困在京外,想让我顺利与阳平侯府完婚?”钟嘉柔道,“是这样对吗?”
钟淑妃敛了笑,面上顷刻一片冷厉,睨了眼已经识趣关上殿门的宫婢,冷冷道:“是我的主意,你觉得有不对之处?”
“您明知圣上忌惮皇子邀功,还有京中各殿下彼此防备,手足相残。”钟嘉柔流下眼泪质问,“您是在害他!为了我们侯府安平,就可以把他推出去么?废太子、二皇子、四皇子都是那般惨的处境。他不是去查案,是去火坑!”
“放肆!”
钟淑妃厉声:“你怪姑姑?这是你与姑姑说话的态度?我是做了这些,但宋贤妃如果没有邀功的私心就不会去太后身前哀求,她既想要自己儿子将来顺遂,就别怕要冒这些险。”
“可她是为了我与六殿下才去冒险的,贤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是您瞒了她!”
“深处深宫,除了礼佛就是礼佛,她自己两耳不闻朝中事就敢替儿子求功名,这是她自己的果。”
钟淑妃行至钟嘉柔身前,她虽只有二十八岁,一张美貌的脸却满是深宫淬炼的狠与厉,拂掉钟嘉柔面颊泪水时,终是深吸口气,放缓语气道:“你与他,不可能了。我们身上有家族,有钟氏一门的荣耀与平安,若六殿下顺利按期回京,阻拦婚事求娶你,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
“嘉柔,姑姑在这深宫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我不能让永定侯府出一丝差错,你明白吗?”
钟嘉柔是明白。
她就是太明白她要背负家族的平安,才答应嫁给戚五郎。
可这不代表一定要把霍云昭推去那么危险的处境。
他有什么错?
离开皇宫的一路,钟嘉柔都浑浑噩噩,左右丫鬟的劝慰她全然听不到,沉浸在她自己的痛苦里头。直到车外逐渐人声鼎沸,马车忽然一个急刹,她惯性往后磕到车壁,撞得发簪戳到耳后,一阵疼。
“姑娘!”秋月忙来扶钟嘉柔。
春华忙掀开车帘查看情况。
“对不住春华姑娘,二姑娘可有事?”车夫解释道,“是前车忽然勒了马,老奴只能紧跟着勒停马儿,这老御街逢五都是各种集市,估计是前路堵住了。”
今日十五,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
老御街原是帝王出巡、举办大典的专用御道,先帝开创文景盛世,兴修了更宽阔的新御道,老御街便逐渐改制成商贸街,成为上京最繁华之地。
钟嘉柔自春华挑起的车帘往外瞧去,挤满的摊位坐落在商铺前,到处人头攒动。她也才想起走老御街是今早出府前答应了钟嘉婉要给她带新一期的小人话本,她又知晓嘉兰与嘉慧馋百味坊的桂花米糖,走此道一并买回去。
春华与秋月知晓钟嘉柔心情不佳,皆说道:“赶巧眼下堵着,奴婢去买三姑娘要的话本和四姑娘五姑娘的零嘴儿,走过去也不妨事。”
钟嘉柔:“一起去吧。”
春华与秋月皆是欢喜,自然希望钟嘉柔勿再耽于情绪,高兴地下了马车伸手来扶。
钟嘉柔戴了面纱,与婢女穿过拥挤人潮,靠向街侧前行。
一路拥挤,摆摊的走贩太多,逢五便是这般空前的热闹,大周的上京城一贯这般的繁华。
有摊贩将摊位支在了人家店铺前,挡了进出招牌,店家在与摊贩争执,索性逢五巡检的青衣赶了来维护秩序。
钟嘉柔侧身相让,走了靠里的石板道,见前头抱着小背篓大哭的一个小童。女童才四五岁大,身着粗制麻葛的青袍,背篓里是一包包干荷叶,不知里头包着什么,她小脸肌肤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干燥起皮,哭得双腮涨红。
钟嘉柔几步上前,蹲到女童身前询问:“妹妹怎么哭了,你阿娘阿爹呢?”
“阿娘不见了,阿娘找阿爹,阿娘卖药药……”
钟嘉柔耐心听完,拼凑出女童的意思:“阿娘和阿爹来赶集,阿娘去找阿爹了,叮嘱你在此处等他们?”
女童点点头,又忙摇头,眼泪湿哒哒地掉:“在那里等阿娘。”她指着前处的摊位,那里挤着密密麻麻的人,女童应该是被人群挤了过来。
钟嘉柔让春华去那处寻女童的爹娘,春华摇摇头回来:“姑娘,奴婢询问了无人见到她爹娘,许是被人群挤散了。”
钟嘉柔:“你去找青衣,寻他们来。”
钟嘉柔回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香坊,唤秋月去买来一盒面脂,她白皙指尖沾了一团脂膏,轻轻涂抹在小童干燥的脸颊上。
女童吸着小鼻子,被香香的面脂安抚,乖乖任钟嘉柔涂抹。
钟嘉柔抿起笑:“脸还疼吗?”
女童摇摇头,对她怯怯地露出笑脸。
钟嘉柔:“我放在你背篓里,回家了记得要擦脸,冬雪会吹疼脸颊的。”钟嘉柔将面脂放在荷叶包下。
这一幕一直收纳在对面茶楼上戚越的眼底。
他看得颇有些乐道,甚至是津津有味,冬季卷过的一股寒风吹拂他靛袍衣摆。
今日戚越赶巧也在老御街。
他是从钟嘉柔下马车时发现她的,他原是没见过他这未来媳妇,但马车上的府牌挂着永定侯府。他今早就去十坊斋买了钟嘉柔爱吃的蜂蜜烤鸭和一些点心,前去永定侯府弥补昨日纳征礼上的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