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归途
嘉楠挪开眼，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头发上。
可不知为何，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似的，时不时地瞟向镜中……
直到陆翊桉站起身来，她才欲盖弥彰地用身体挡住铜镜，煞有介事地继续擦拭起头发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屋内忽然静了下来，然后就是陆翊桉走向她的声音。
嘉楠有些心虚，在脚步声还未靠近的时候，就转身站了起来：“你好了？”
为了不让陆翊桉走到此处发现铜镜的秘密，她还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陆翊桉看了看嘉楠依旧湿漉漉的头发，不由地皱了皱眉，随意擦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就将手中的浴巾扔到一旁。
他将嘉楠往床边一带，按着她的肩膀坐下，顺势扯过嘉楠手中的沐巾：“怎么还是这么湿？”
嘉楠低头乖巧地坐下，声音喃喃：“许是我动作慢了些……”
陆翊桉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利落却不失温柔地帮嘉楠擦起头发来。
室内无声，一时谁也没有讲话。
嘉楠看不到背后的陆翊桉，却觉得这一刻，是她人生中最心安的时候……
如果不是陆翊桉与她的身份差别过大的话，或许，她是愿意为了他，尝试着放下心中对姻缘的恐惧，试着和他白头到老的。
她作为沈嘉楠，可以不为自己的出身自卑自弃，但如果她和陆翊桉在一起，她做不到……
莫说在旁人眼中她连做他的妾室都算高攀，就算陆翊桉能突破阻碍给她一个妻子身份，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留下……
她愿意对陆翊桉付出感情，但做不到因此牺牲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
她信陆翊桉此刻对她的真心，但不敢赌他一生都不会变……
人心易变。
不留退路的事，她八岁时已经做过一次，如今，不敢再压上所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嘉楠暗暗叹了口气，抬手握住陆翊桉的手：“差不多了，你坐下，我也替你擦一擦头发，你这刚换的衣服又湿了一片。”
陆翊桉喜欢听嘉楠关心他的话，顺从地配合着，还不忘侧过头，让嘉楠不必太吃力。
等到嘉楠说出“好了”，才动正过身子，揉了揉僵硬的脖颈。
可忽然，他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嘉楠从背后抱住了他。
陆翊桉低头，嘉楠的手穿过他的腰际，在他的腹部交握。
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紧密无间。
嘉楠的前额抵着他的后颈，温热的呼吸透过单薄的里衣喷在他的后背，烧起一片灼热。
陆翊桉的喉结紧张地动了动：“嘉楠？”
嘉楠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侧过头，改成侧脸贴着他的姿势，手上却依旧紧紧箍着他的腰。
“陆翊桉……”
顿了半晌，嘉楠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陆翊桉，我这一生，并没有打算嫁人。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等到了望京，我办完路牒就会离开……如果你想的话……”
嘉楠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陆翊桉的心头，一切的燥热、旖旎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坚定地掰开嘉楠环着他的双手，转过身来，语气中有着压抑的怒意：“沈嘉楠，即使我们一路走到了现在，你依旧是如此看我的吗？”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只是为了你的身子吗？”
陆翊桉的眼中有愤怒，亦有委屈。
“陆翊桉，我不是这个意思……”嘉楠握住他的手，解释道，“我这么说，不是把此事当成交易……”
嘉楠叹了口气，抬眼深深看向陆翊桉：“我只是……想顺从自己的本心。”
“陆翊桉，我没有打算嫁人，是真心话。这当中……也包括你……”嘉楠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但我叩问本心，陆翊桉，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心动过的男子。”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我愿意向你坦诚我的真心，愿意坦诚回应你我之间的情意。可……我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陆翊桉，我做不到为你留下，我不想留在望京，不想留在你的后院，不想放弃……余生继续做沈嘉楠。”
嘉楠哽咽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眼中不自觉地带了泪，但依旧定定地看着陆翊桉。
陆翊桉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的愤怒与委屈，他既对嘉楠坦诚心意感到欣喜，也为嘉楠的眼泪感到心疼，更有嘉楠要离开的心痛与不舍。
万千情绪萦绕在心头，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将身体挪了挪，离嘉楠更近了些，而后，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嘉楠，我知晓的，我都知晓的……”陆翊桉的另一只手也拢了上去，将嘉楠圈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留在望京。我比你更清楚，这座皇城的无情。这里的条条规规曾压垮过我，我尚且不敢说自己有与之对抗的能力，又怎会希望你也受此压迫。”
“嘉楠，我已经低了头，我不希望你也如此。我希望你能去到这世间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从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那样就够了……”
陆翊桉放开嘉楠，将她转过来，小心又郑重地托起她的脸庞。
“嘉楠，你亦是我陆翊桉这一生，唯一动心过的人。我不是坐怀不乱的圣人，有情自然有欲，可嘉楠，我不希望你我之间，是以弥补遗憾的心态去做这样的事……我宁可我们之间是留有遗憾的。”
“至少这样，你就能一直铭记着我……我很自私，我不想被你当成一段已经不留遗憾的过去，我希望你能记着我……”
陆翊桉温和地笑了笑，低头靠近，在嘉楠的唇上，印下柔软的一吻。
旋即放开。
“你先睡吧，我去把凉水倒了。”陆翊桉起身。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晓，要用怎样的克制，才能如此轻易地把人放开。
他不敢转身，更不敢停下脚步。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次日。
三人与丁婆婆告别，正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石明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终于能够回家去见媳妇儿。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