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济贫
“谢它？”杜琮不解。
“听柳泰说，这些东西是安定的诸位士绅送的。”武昭答道。
“是又如何？”杜琮不以为然，“士农工商，他们削尖了脑袋，不过是想攀附官员，一个个都精着呢，若真成了官认的常供铺户，好处少不了他们的。”
武昭指了指架子上的盒子：“这墨如此精贵，就知道此地的士绅多少有些本钱——官仓不开，私仓还不能开么？”
杜琮“蹭”地站起身：“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武昭笑道：“他们正愁不能投其所好，这下好了，岂不是你情我愿，正中下怀？”
杜琮哈哈一笑，“此计甚妙！屁股都递到眼前了，再不把热脸贴上来，可就太蠢了点。”
“咳咳，公爷慎言，说什么屁....咳。”
“额，失礼了，姑娘莫怪，莫怪。”杜琮的脸更红了点，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酒劲越来越厉害，已经让他有些忘乎所以，得赶紧回屋，赶紧回屋。
于是乎，杜公爷草草道谢离去。看起来比柳泰还要狼狈一点，武昭想。
当晚，卢岫和马鸿雪正要休息，就听说了一个大消息。
国公爷好像突然转了性子，要于明晚宴请安定卫有声望的乡绅与指挥同知、千户等当地官员——据说是要谢今日接风之礼。
卢、马二人心中叫苦，这杜小公爷吃饭时怎么不说？非要半夜通知？这是酒醒了？
心里发着牢骚，该干的还是得干，连夜拟了请帖，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发了出去。
接到帖子的士绅们更是一头雾水，昨天在卫所门口草草见了一面，没说几句话就被打发了，站在后面的连脸都没看清就得打道回府，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人大胆暗示请得太急，来不及准备，信使答曰：“国公爷说了，来不了就算了。”
算了？哪能真的算了？家族前途可不敢算了。
杜琮酣眠至午时，昨晚上给柳泰吩咐了之后他就直接躺倒了，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洗漱时，得知所有士绅都能出席，杜公爷很满意，大度原谅了柳泰昨夜的行为。
果然，当夜，安定卫门前车水马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热闹场景。人人都卯足了劲，准备拍一拍这送上门来的马屁。
这一场宴席真真手忙脚乱，霍成业听说厨房来不及采买，鱼不够了，就上了两道鸡肉，只不过其中一道把鸡摆成了鱼形，不由得笑出声来。
一旁的亲兵也笑道：“国公爷亲自出面，谈及灾民痛心疾首，这些乡绅果然识趣，联名签了保书，上书‘自愿捐粮、联名担保’，这一招还真是妙啊，属下实在佩服。”
“这一招的确解了燃眉之急。”霍成业摇摇头，“只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像是他想出来的。昨晚上饮酒不少，又受了气，这么快就有了对策？再给他三天还差不多。”
“说不定就是气不过，这才灵机一动嘛。”亲兵说。
霍成业不答，继续翻看手里的书，亲兵也不再多话，转身给茶壶里添水去了。
杨弘义自然是听说了这场耐人寻味的宴席的，自己没被邀请，他也咂摸了许久。直到杜琮唤他进了正厅，几位当地士绅带着联保书给他看了，他才回过味来。
士绅们不明就里，只知道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一个劲地说“愿与边疆之民共存亡”。
杜琮按下这几位，在一边无奈道：“如今军民同心，乡绅愿意担责，且账目全程由大人监督核查，若大人仍不允，便是不顾全大局，恐难向全城军民交代啊。”
杨弘义不慌不忙：“愿意捐粮共度时艰自然是好事，只是，等到这里的粮食捐出来再运过去，还不如赈灾粮及时吧。公爷忧心流民，下官自然明白，不过这样集粮，实在是舍近求远啊。”
杜琮摆摆手：“只要杨大人点头即可，还请杨大人批了条子，我自会飞鸽传哈密仓管放粮，无论放多少这边立刻补上，卢大人和马大人从旁辅助，不怕他们不交。”
他们敢不交么？得罪了带兵大将军和地方父母官，还混不混了？杨弘义心中腹诽。不过，到这个份上了，若还拦着，回头杜琮直接上朝参他一本，说他草菅人命都是轻的，于是只得点头允诺。
***
杜琮忙着劫富济贫，武昭这边却在想那天晚上他问的话。
人在白天总是比夜晚清醒些，她醒来后，一度怀疑杜琮说的“带她回京”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下午，李大娘获允进卫所来看武昭。
“进了这地儿，我真是大气也不敢喘。”李大娘见到武昭，才放松下来，给她带了一双新鞋，又帮她给伤处换了药，这段日子武昭都是自己动手，包扎的不如李大娘多了。
“如今到了安定，离永靖也不远了，我和你李叔都盼着早点回家呢。”李大娘帮武昭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回家后，就安宁了。不像在军营里，担惊受怕的......”
“大娘。”
武昭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两个字好像包含了太多，多到像是这些话压着她的喉咙，没法说出些别的。
李氏停了动作，却不抬头看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你李叔说的没错，你不该一辈子待在永靖那样的小地方。我应听他的话，不该来的。”
“大娘，我，我还不知道。”
这一点，武昭没撒谎。
“姑娘犹豫什么，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吗？”，李氏起身坐在她旁边，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想让姑娘好好活着。可是姑娘的性子，我也明白，我不能拦着。”
武昭第一次见到李氏这样悲伤的表情，哪怕是幼子被征时，也没有这样过。
李氏见她呆呆的，微笑着说道：“姑娘，我已经是土埋到腰上，该经的都经过了——人这辈子，怎么活都是那么回事。可是你才开始呢，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要是真的让你在我身边待一辈子，还不如当初城门口就不救你。”
“对不起。”
“说什么呢，二十多年前，你父亲救下我和弟弟，你又救下虎子，怎么说都是我们家欠你的。”
“大娘，我没那么高尚，只是想还您收留我的恩情。”武昭摇摇头。
“罢了，恩来恩去，报来报去，越说越见外了，你好好养伤，无论如何，身子都是最重要的，只要我和你李叔在，这儿就永远有你一个家，有你一个‘干娘’。”
天色渐晚，武昭送李氏往后门走去，二人正拉着手依依分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四六？”李大娘先认出来，惊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武昭定睛一看，果然是陈四六。
他不知如何进来的，后面还有一个守门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