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边疆（二）

见到人类那刻，说实话，清月仿若忘却炽热，陷入了彻骨的寒冷中。

因为那个女孩几乎不着寸缕，暴露在外的身躯骨瘦如柴，皮肤蜡黄粗糙，整个人看上去，比旁边的灌木丛都要枯败。

仿佛已断了呼吸。

迅速飞身下马，握住腰间的拂尘，向之靠近过去。

[凝神]下，很快就判断出，对方是因高温脱水意识不清，好在还有着心跳，不由松了口气。

飞快用夜明珠冰盆建立降温罩，然后将人放平，取出[白酒]，把棉布蘸湿，涂抹对方的全身。

随即，用体温计时刻监控着少女的体温，又用白糖雪盐化水，当做补液，小心地喂入她口中。

在功德值增1时，人终于脱离了危险，逐渐清醒过来。

绿枝从迷蒙的意识中醒来，一眼就见到了救自己的，是位眉心一点朱痣，道袍装扮的绝丽美人。

怔了许久，才明白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是真的活过来了。

“仙姑……”女孩顿时抽噎起来，想要流泪，眼眶却生涩干涸，完全落不下一滴泪水。

清月叹口气，变出一块隔离布，遮盖在了对方衣不蔽体的身子上。

绿枝微微张大嘴，再度确认自己没生幻觉后，奋力地抬起手，拉住面前人的衣袖，祈求到：

“仙姑……是白鹿大神……指引我来找您的……求您、救救公主、救救我们吧……”

白鹿？

清月顿了下，点点头，扶她靠坐起来，放出罩篷车，将孱弱的女孩抱到上面，又将冰盆夜明珠也移了上来。

以对方如今的状况，说话都费劲，显然得恢复段时间，等度过了最热的正午时间，想来，也能告诉她许多现世的情况了。

果然，很快，她便从少女断断续续地讲述中，得知了一些以前发生过、和正在发生的难事。

女孩名叫绿枝，来自于中原王朝鑫国，是和亲公主身边的一名侍女。

在这片沙漠上，生存着极其凶残的红毛蛮族，每每犯边，都会抢掠一番鑫国的边民，强掳走百姓为奴为婢。

但其实，蛮族以前，是并不能轻易劫掠西疆的。

因为，在边城与沙漠之间，有难以攀登的黄沙岭做阻隔，只要守住唯一的缺口西关地，敌人就难以进犯。

而世代驻守这处要害关口的，是宁西侯府。

不过两年前，因粮草短缺，一次战事失力，老侯爷遭朝内奸佞构陷，圣上听信小人所言，派人来申斥，致使本就受了重伤的齐老侯爷，当场吐血而亡。

紧接着蛮族趁机再犯，戴孝的齐大公子领兵出征，又战死沙场，刚稳住了战局，叫蛮族损失惨重，重文轻武的朝廷眼见齐家失去两代将领，唯留下了孱弱的小公子，觉得西疆无将可用，朝廷无人可派，竟直接来求和。

蛮族自然是狮子大开口，要了赔款不够，还要齐家女儿所出的大公主和亲。

大公主自幼习武，剑眉星目，并不柔美，蛮族见到后，当即心生不喜，因外家出事的大公主强撑不住，随后病倒。

一直受长姐庇佑的小公主不忍姐姐病重和亲，趁着对方不省人事时，忍着恐惧献好蛮族，说通对方接受自己，代姐和亲。

绿枝，就是这位代嫁小公主的贴身侍女。

和亲的日子有多痛苦，可以想象，让人不忍细表。

很快北方陷入战乱，各地乱军称王，国朝南渡前，大公主嫁给体弱的齐家表弟，来到西疆，接过了将权。

齐家军被大公主执掌后，重振旗鼓，与不顾盟约时常掠边的蛮族，再度进入对峙局面。

得知中原大乱，蛮族当然也想进犯，此次便要以尖牙族为利矛，破开西关口，自此入主中原。

至于这个尖牙族，是由蛮族异化而来，因生饮某处被赤沙尘影响的绿洲赤水，神智发生退化，从吃生肉到吃人，身体不仅变得炽红，还刀枪不入，生出了第三只眼和蜥尾，成了恐怖的怪物。

蛮族极其笃信神灵示警，最早将它们当成了上天对部落的惩罚，本全都赶了出去，这次为了战事，却又咬牙“召”了回来。

为了动员这些头脑简单的“兽族”，能在前线为大军挡箭、冲开城防，蛮军将一些羊群，以及剩余的女奴，皆送与对方为食。

“无用”的小公主，亦在酬赏之中。

“食物”一送达，兽营便只留下百多名尖牙族驻守，其余的近千名兽族，都跟着蛮军，驱赶着所有老少男奴，前往西关口作战。

绿枝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小公主掩护下逃了出来，她要将尖牙族的弱点，带给守卫边城的大公主。

但她没有沙漠地图，还缺少水源食物，终究是没有抗住，倒在了这处石壁下。

昨夜若没有西疆之神白鹿指引，甚至都赶不到这里，等来仙姑相救。

“仙姑”清月听完尖牙族的外貌特征，获取到对方原本的两只眼虽失明，却是薄弱点后，沉默半晌，心中已有所明悟。

想着战斗任务[吸髓控脑的寄生蜥]，以及阎巍那边的尖牙族，定定心神，走出降温罩将红萝炭放入风炉，用银火折点燃火势，熬起了易于消化的奶粉南瓜糊。

“等填饱肚子，再恢复一下，你便带着我返回兽营，”她一边熬奶糊，一边安抚车上的绿枝：

“至于尖牙族的弱点，不必担心，我会联系在边城的伙伴，叫他告知大公主。”

“好……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少女积攒了些能量，此刻，终于能落下眼泪了。

清月用蓝瓷盛出南瓜糊，递给哭泣的女孩，目光不由转向石壁阴影外的炽芒。

如果不是需要女孩带路，她早已开启[避火]，赶往那处兽营了。

万幸绿枝刚刚提叙过，那剩余的百名尖牙族，目前还在吃羊肉，并未对两百多名女奴，及那位小公主动手。

大家也因恐惧异变，只在撑不住时，才会咀嚼莎草解渴，没有碰过那些赤红的水。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

“仙姑，这是什么食物，好甜啊，公主殿下一定会喜欢吃，她就爱吃甜的……”

少女抹掉眼泪，喝口暖阳色泽的奶糊，只觉得浑身都要被甜化了，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是南瓜，”清月看出她确实不知道，意识到什么，又问起这个位面的作物情况。

等知道不止是南瓜，连土豆和棉花都还未被引入，默默记下了此事。

吃完饭恢复了些体力，日头开始西斜，清月将绿枝放到金马上，坐在后面护住她，然后，让对方抱好冰盆和夜明珠，用隔离布再遮住两人，便时刻关注着女孩的神色，驱动马哥向着兽营前行起来。

一离开石壁，热浪就滚滚而来，好在提前做好准备，小姑娘虽然难受，却凭借着毅力，和身上的降温措施，竟坚强地撑住了。

中途清月又换了好几次冰块，待到天光暗沉，沙漠温度持续下降，女孩在看到某处标志物后，轻声提醒快要到了。

明确兽营位置，清月扫见一处安全的高壁，背着人用绳索飞爪[攀爬]上去，将人安顿到背阴处，留下吃喝取火用物，让她等自己救人回来。

绿枝含泪点点头，借着微光看到仙姑飞至马背上，快速消失在了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