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君拢月(十二)
月光微弱,将皇帝的影子虚晃地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他的目光在赵澈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要透过她湿漉漉的睫毛,看清那些未干泪珠背后藏着的东西。
赵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雪团。
小狗似乎感受到她的紧绷,在她掌心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君上……”她小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份沉默,“您…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皇帝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赵澈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看见他眼底的冰霜似乎在融化,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深处翻涌,是担心她吗?还是困惑她做的梦?还是别的什么?
赵澈想起刚才那个噩梦,想起梦里他冰冷的眼神和淬毒的话语,再对比眼前这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然而,皇帝最终只是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她怀里的雪团身上,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这狗……没吵闹你吧?”
赵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酝酿了半天,说的竟是这个。
她低头看了看缩在怀里的小狗,雪团正闭着眼睛打盹,小尾巴偶尔轻轻扫一下她的手腕。
“没有,”她摇摇头,声音有些闷,“雪团很乖。”
皇帝“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侧身望着窗外,似乎在看雨,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檐角的雨水顺着琉璃瓦滑落,敲在石阶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赵澈抱着雪团,偷偷打量他的侧脸。
烛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此刻微微放松,连带着眉宇间的凌厉也柔和了几分。
他看起来不像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帝王,反倒像个有心事的少年。
“君上,”赵澈忍不住开口,“您要是困了,就回内室歇息吧,这里……奴婢自己呆着就行。”
皇帝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朕不困。”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了,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赵澈能感觉到他有话想说,可那双到了嘴边的话,却像是被无形的线拉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澈心道,你不困也别坐在这看我了,我害怕。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偶尔几滴雨珠从檐角落下。
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夜里凉,盖好被子。”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朝内室走去。
玄色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烛火晃了晃,险些熄灭。
赵澈看着他消失在内室门口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就这?
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呢,结果就只是一句“盖好被子”?
不管怎样,赵澈还是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雪团,小狗不知何时又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她。
“你看他,”她戳了戳小狗的鼻尖,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又有几分无奈,“看样子明明是关心人,偏要装成不在意的样子,说句‘你没事吧’很难吗?”
难怪书里的女主被虐得那么惨,长个嘴很难吗?
雪团歪着头“嗷呜”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赵澈把脸埋进小狗柔软的绒毛里,鼻尖传来淡淡的奶香味,心里的委屈却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她想起梦里的场景,想起他那句“你和你那个残暴的爹一样,骨子里就流着毒血”,想起他转身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那些画面明明是假的,是小说里的剧情,可此刻想来,依旧让她浑身发冷。
她知道现在的皇帝不是梦里的那个他,知道他对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可这份不一样,藏在层层硬壳之下,模糊不清,让她抓不住,也摸不透。
更让她委屈的是,她不能说。
不能告诉他梦里的一切,不能告诉他未来会发生什么,不能告诉他苏婉清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一只小狗,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压在心底。
“雪团,”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他是不是很难相信别人啊?是不是被人骗怕了?”
雪团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湿漉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不自觉跟着掉了下来。
“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以后他可能会误会我,会伤害我,他会信吗?”她哽咽着,“肯定不会吧……他现在连句关心的话都不肯好好说呢。”
她抱着雪团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直到眼皮越来越沉,才抱着小狗重新躺下。
这一次,身边没有了皇帝的身影,只有窗外渐渐平息的风雨声,和怀里小狗均匀的呼吸声。
或许是把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澈伸了个懒腰,发现雪团早就醒了,正趴在她的枕头边,用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脸颊。
“醒啦?”她笑着把小狗抱进怀里,低头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软榻边的椅子是空的,桌上却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枣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赵澈拿起纸条,上面是皇帝苍劲有力的字迹:“给雪团弄点肉粥。”
她挑眉,这家伙,还是关心雪团的嘛!
端起姜枣茶,小口喝着,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底。
昨天夜里那些委屈和不安,似乎都被这碗茶融化了。
“看来真的是嘴硬呀,”她小声嘀咕,“连雪团的早饭都惦记着,嘴硬得没救了。”
正说着,微灿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四下无人,见她手里拿着纸条,忍不住笑道:“公主,君上今早特意让人来吩咐,说雪团的早饭要多加肉呢。”
赵澈脸一热,把纸条叠好塞进袖袋里:“知道了知道了,对了,微灿,我问你个事。”
“公主请说。”微灿放下水盆,拿起帕子递给她。
赵澈擦了擦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还记得……一个银镯子吗?就是公主……我小时候带过的,里面有小兰花的图案,晃起来还会叮当响的。”
微灿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印有兰花图案的银镯子?奴婢没印象,公主的首饰虽然多,但奴婢都能认出来,还真没见过这么一个镯子。”
“哦……”赵澈有些失落,看来找起来会比较费劲了,“可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带过。”
微灿想了想,又道:“哦对了,公主有些东西是自己收着的,这个奴婢就不知道有什么了。”
赵澈心里一动:“我一般会藏在哪里?”
“这可说不准,”微灿摇摇头,“有时候是书架的夹层里,有时候是枕头底下,还有一次,奴婢见您把一支玉簪藏在了花盆里,其他地方奴婢就不清楚了。”
赵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想找到那个银镯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算了,找不到也没关系,”她笑了笑,除了银镯子这个信物,赵澈就不信不能解除男主的误会,她把雪团递给微灿,“先给雪团弄肉粥去吧,记得多加肉。”
“哎,好嘞。”微灿抱着雪团出去了。
赵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脸上,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
宫墙下的泥土露出了嫩绿的草芽,暖房里的墨兰也抽出了新的花茎,眼看就要开花了。
日子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女二苏婉清最近安分了许多,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听说她天天在自己宫里抄写佛经,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男主皇帝虽然还是老样子,嘴硬得很,但赵澈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在慢慢改变。
这些日子,雪团长得很快,已经从一个小小的白团子长成了半大的小狗,性子也越来越活泼,总爱到处乱跑。
赵澈经常要在宫里四处找它。
这日午后,赵澈处理完暖房的花草,回到住处却没看到雪团的身影。
“雪团?雪团?”她喊了两声,没人回应。
微灿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缝了一半的小衣服:“澈儿找雪团呢?刚才见它跑出院子了,许是又去御花园玩了。”
“这小家伙,越来越野了,”赵澈无奈地摇摇头,“我去找找它。”
她沿着宫道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春日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让人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
路边的柳树抽出了新芽,随风轻轻摇曳,偶尔有花瓣飘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赵澈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嘴里还时不时喊两声“雪团”。
快到御花园的梅林时,她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狗叫声,还有一个温和的男声。
“小家伙,慢点跑,别摔着了。”
赵澈循声望去,只见梅林边的空地上,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正蹲在地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