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一个倒霉蛋19
第19章
顾尚书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当着儿女的面,还得努力维持一家之主的威严,只能绷着脸,硬生生把痛呼憋了回去,表情一时间颇为滑稽。
他强作镇定,对顾晏明和顾沁月摆了摆手:“好了,此事你们做得没错,但下不为例!以后遇到这种事,需得先确保自身安全,再谋其他,记住了吗?”
“记住了,爹(爹爹)。”兄妹二人乖乖应声。
宁氏看着丈夫那副强忍疼痛还要端架子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的火气也散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庆幸。她叹了口气,拉过女儿的手,又看了看儿子,最终柔声道:“罢了,人救回来就好。都累了吧?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安神汤。今晚都好好歇着,不许再乱跑了。”
京兆府衙的牢房。
段文竹因着举人身份,倒是没被用刑,也没和重犯关在一起。
但那单间不过两米见方,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馊味。
最折磨人的是隔壁牢房关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整日里咿咿呀呀、时而狂笑时而痛哭,吵得他脑仁嗡嗡作响,几乎要崩溃。
送来的饭食更是难以下咽。
粗糙的粟米饭里夹杂着沙砾,配着一小撮不见油星的咸菜,连点肉沫都瞧不见。
他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想起往日虽不富贵却也温饱不愁,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心中悲愤交加。
他试图跟送饭的牢头套近乎,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暗示自己的才名:“这位差大哥,可曾读过……《文中有竹诗集》?”
那牢头是个粗人,闻言掏了掏耳朵,一脸茫然:“啥竹子?俺只知道现在茶馆里最火的是《唐诗宋词》,李太白、杜子美那才叫厉害!你这种没听过的,就别显摆啦!”
说完,哐当一声关上牢门走了。
段文竹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连个狱卒都能用李杜来踩他一脚!
与段文竹的水深火热相比,顾沁月在尚书府里的“禁足”生活,简直是神仙日子。
她确实被宁氏严令禁止出府,理由是“外面太乱,需静养”。
顾沁月对此很是无奈,知道母亲是担心过头了,但整日拘在府里也确实无聊。
万万没想到,她娘为了让她“静养”得开心,简直是煞费苦心。
先是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进府,连唱了三天大戏。
这还不算,又请了两位口才极佳的说书先生,每日在花园水榭开讲,故事新颖有趣,引人入胜。
顾沁月起初还没在意,直到她发现,无论是戏班子里的武生、小生,还是那两位说书先生,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是容貌俊秀、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
类型还格外齐全:有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的白面书生型;有剑眉星目、身手矫健的英气少年型;甚至还有轮廓硬朗、充满阳刚气息的硬汉型……
顾沁月坐在亭子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着台上台下“百花齐放”的美景,由衷地在心底赞叹:“啧,娘亲这审美……真不错!好看!”
她只是随口提了句想吃东街的桂花糕,或是西市的炙羊肉,宁氏立刻就会派得力下人快马加鞭去买回来,还必须是刚出炉、热乎的。
于是,顾沁月的日常就变成了:听着俊俏小生唱戏,看着英俊先生说书,品着各地美食,偶尔还能收到宁氏“顺便”给她打的新首饰、做的新衣裳。
这哪里是禁足?分明是变着法儿的享乐!
顾沁月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娘这架势,一方面是真心疼她,想让她开心;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被她上次“救了个还算英俊的男人(三皇子)”回家给刺激到了。
生怕她情窦初开,被外面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骗了,索性把“美色”和“关怀”都堆到她眼前,让她在自家院子里看个够、享受个够。
对此,顾沁月只能表示:娘亲用心良苦,女儿……却之不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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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沁月对那位被他们救回来的“伤员”生出了几分好奇,想去顾晏明的院子瞧瞧人醒了没有,结果却被她二哥严防死守地拦在了院门外。
“妹妹,里面那人身份未明,你还是别去了。”顾晏明张开手臂,活像只护巢的老母鸡。
顾沁月有点无语,撇嘴道:“二哥,我那天瞧见了,那三皇子看起来就是个半大孩子,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有什么好拦的?”
“半大孩子才更危险!”顾晏明眉头紧锁,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你想想,这三皇子以前在京城几乎是查无此人,只听宫里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三皇子,还偏偏在我们救他的时候遭遇刺杀?这事透着古怪,在没弄清楚之前,你还是离远点安全。”
顾沁月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二哥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对皇室秘辛了解不多,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位三皇子也是模糊一片。
“啊?这样吗……那不如,我们去问问爹?”她提议道。
顾尚书被儿女缠住问起三皇子来历,沉吟片刻,屏退左右,这才低声解释道:
“当今陛下子嗣艰难,你们是知道的。大皇子幼时坠马伤了腿,落下残疾;二皇子先天心脉有缺,体弱多病,难当大任。”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后来,陛下曾请一位云游的得道高人批命。高人言道,陛下当年……嗯,征战之时杀伐过重,有伤天和,恐累及子嗣。若想有健全的皇子继承大统,需将下一子送往清静之地修行,以道家清气化解戾气,方能平安长大,福泽绵长。”
顾尚书顿了顿:“因此,三皇子殿下自出生后,便被秘密送往京郊的一处皇家道观中静修,由可靠之人和得道高人共同抚养教导,寻常人根本不知其存在。为父能认出殿下,是因为陛下念在君臣之情,曾……曾微服带我去远远看过一眼。殿下今年,应当刚满十二岁。”
原来如此!
顾沁月恍然,这就解释了为何三皇子如同隐形人,也让他此番遇刺显得更加迷雾重重。
而与尚书府内逐渐揭开的秘密相比,京兆府大牢里的段文竹,正经历着另一种煎熬。
狭窄的牢房不仅困住了他的身体,更在消磨他的意志。
隔壁疯子日复一日的嚎叫让他神经衰弱,粗粝的食物让他肠胃不适。
但这些,都比不上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恐慌。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总觉得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了,那本该是属于他的东西,是能将他从这泥潭中拯救出去的唯一希望!
他猛地从草铺上坐起,额头渗出冷汗,右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五指张开,徒劳地在污浊的空气里拼命抓挠,似乎想将那逝去的“机缘”重新抓回手中。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令人绝望的……空无。
什么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