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六月的夜里已有些炎热,可锦州城中南边的莫名湖畔却凉爽宜人,沿岸两排郁郁葱葱的垂柳下,各色灯火鳞次栉比一路蜿蜒至天边,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其间小贩的吆喝声,游人的笑闹声,混着各色食物的香气,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和其上飘荡的各色画舫相映成趣,呈现出一派喧嚣热闹之景。
可沈明姝因心中记挂着待会儿和沈明宜换回的事,却无心看此等美景,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王矩见状忙积极活跃气氛,当即艳羡地瞪大脸上那双橘猫眼,连声啧啧称奇:“奴才在京中时,就时常听别人提起锦州莫名湖畔的夜景如何繁华漂亮,而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箫胤临笑吟吟地低头问她:“王妃可想去游湖?”
沈明姝怔了下,忙胡乱寻个理由搪塞道:“我晕船,不想去。”
若她当真去了,以箫胤临的脾性,都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沈府了。
在这节骨眼上,她可不想惹怒刘氏和沈明宜再吃苦头。
同样的,她也不想扫他的兴致,沈明姝忙抬眸看向四周,竟发现许多卖络子的摊位。当即眸色一亮,顿时来了兴致,笑意盈盈道:
“殿下上次不是说让我有空的时候再给您打几个络子吗?我们一起去瞧瞧有什么时兴的款式。”
箫胤临左边眉峰一跳,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孤还以为王妃早忘了此事呢,原来你还记得。”
沈明姝小巧的耳垂霎时红若滴血,她燥的忙将脸别到一边,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自,自是不敢忘。”
说完,似是报复般用手狠狠掐他臂膀一把,快步越过他朝其中一个摊位去了。
箫胤临胸膛里震出阵阵笑声,双手负后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到摊位前,沈明姝见摊位上卖的络子不仅有画眉样式、各色水果样式等,竟还有打络子的绣线和布料,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她心中一喜,当即将所有顾虑都抛之脑后了,高兴地忙捡起其中一根画眉样式的络子,翻看其做法。
小贩见两人男子高大俊美,女子眉目冷清如画中仙,且都穿着不俗,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忙撇下摊位前七嘴八舌挑选络子的其他游客,冲两人笑的谄媚:
“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您手里拿的这个络子,是城南给皇宫进贡丝线的张家布行做的,他家的绣娘打的络子无论样式还是色泽在锦州城里都是一顶一的好。除了这个地儿都买不到的。”
箫胤临见她喜欢,问,“这个多少银子?”
“二两。”小贩右手比了个数。
箫胤临瞥了眼王矩,王矩忙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正要递过去。
沈明姝忙拦着王矩,她抬眸对上小贩心虚的神色,将玉白的小脸一板,用声不大却足令在场所有人听到的语气笑着说:
“这络子是用的谁家的布料和绣活,我一眼都能瞧出。莫说这不是张家布行出的货,单凭这绣工和打络子的技艺,只要是个有五年以上绣工的绣娘都能做得出,依我看,这个络子顶多值一两银子。”
此话一出,引得周遭游人纷纷驻足看过来。
尤其是站在摊位上挑选络子的姑娘们,有些已满脸震惊地低叫出声:“真的假的?那我这些年在他家高价买的络子,岂不是都是假的?”
“亏我这么相信你,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快退我们的银子。”
“就是,这络子我不要了,咱们去别家买,哼。”
“........”
这名小贩名王牛,这些年打着“张家绣娘做的络子”的虚假招牌,赚得盆满钵满,还从未失过手,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栽到眼前这个妇人手里,登时气得梗着脖子直嚷嚷:
“你说不是张家的,就不是张家的了?可有什么凭据?”
沈明姝莞尔道:“我是没什么凭据,但城中的人都知晓张家布行三年前因犯了事,早就被剥夺做皇家布商的资格了,自然也没有进贡的精美布料在市面上流通,如此情况下,敢问店家,你卖的张家所出的络子和布料是从哪来的?”
沈明姝说到此处,故意拉上了音,眼露狡黠:“该不会是抢来的吧?”
面对这么大一顶高帽子扣下来,王牛再顾不得生怒,黝黑的脸一白,立马气不顺地改口:“本店做的可是小本买卖,怎可能去抢!而且,就算我卖的不是张家的货,可也是别人家一顶一的好货,和张家没差多少,您也别多说了,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我卖给您还不成吗。”
沈明姝见他承认,这才满意地让王矩给人银子,并挑选了一些绣线和布料。
待几人挤出摊位朝前走时,一直没出声的箫胤临,见妻子喜滋滋地一直拿着那只画眉络子左右翻看,爱不释手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区这点银子,就算方才那个小贩多报些银子,孤也出得起,王妃又何必和他多费唇舌。”
沈明姝低头将络子系在他腰间,“殿下富有四海,自是不计较这些等闲小事。”
“可在锦州城中,诸如方才那个小摊贩的人多如牛毛,若人人都跟他一样为了多赚银子,不计后果地睁眼说瞎话,专做坑蒙拐骗之举,短时间尚可,若时日久了,定然会遭到反噬。”
她说到此处,见箫胤临皱眉似是不解,笑着挽起他臂膀,神色认真地解释道:“就方才我说的那张家,前几年获罪之时,许多私自买他家布料的小贩,都被牵连下了牢狱,有些罪名大的,甚至还为此丢了命。”
箫胤临立马想到其中关窍,含笑屈起食指刮她鼻头:“所以王妃方才不仅是给那小贩讲价,也有敲打他,让他诚信做人避免因小失大的意图。”
沈明姝惊疑他竟如此聪慧,心头忽泛起一阵涟漪,轻声道:“殿下慧眼。”
箫胤临握紧她的手,望着前头人头攒动的人群,不由感慨道:“天下嚷嚷,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小商贩如此,王公贵族亦如此。”
沈明姝不知这一瞬他想到了什么,蠕动了下菱唇,还未想好怎么接话。
男人忽转过脸含笑望过来:“王妃向来心善,而心善之人难免会被人欺负,若遇到难处,万不可自己强撑,需第一时间告知孤,知道吗?”
沈明姝心下一跳,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以为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指尖蜷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前方巷子口忽起骚动,隐在人群中的暗卫忙朝两人所处的位置靠拢,同时,另一拨人则顺着人流朝前涌去查看情况。
王矩脸上堆满焦灼,迟疑地说:“殿下,您看这........?”
他们此次来锦州,带的人手并不多。
沈明姝眼睫轻颤几下,忙顺着话柔声道:“殿下此处人多,估计不安全,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箫胤临见她眸色躲闪,眸底闪过一丝暗涌。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心想罢了,他已将话挑明到这种程度,她却依旧不敢直面和沈明宜替嫁的事,看来其中的隐情极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思及此,箫胤临想拎刀砍死沈家人的冲动霎时又多了几分。他顿了几息,却温声安抚道:“莫慌,锦州地方不大,就算有什么乱子,能乱到哪里去?你先去前面凉亭中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明姝方要再劝,箫胤临已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王矩上前两步阻住她的目光,笑道:“王妃快随老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