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 69 章
鬼舞辻无惨正在侧耳倾听。
这片空间里所有鬼的声音都像风一样穿过空荡荡的间隙,然后一起钻进他的脑子里。像是同时有一百架鼓风琴同时开始演奏,这听起来当然是不太好受的,但所幸鬼舞辻无惨已经足够习惯它们,他已经听了这个声音上千年。
他甚至可以从其中辨别出自己想要听取的部分,就像是在重叠交织的线团里拣出唯一断裂的那一根。
无惨闭着眼睛,没有去管自己身体里不停乱窜的药,只是专注地汲取着那些血液。曾经因为一时冲动而断裂了的联系,借着同出一源的血液重新开始建立。
在你逃走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夺走你身体里所有属于他的细胞,恰恰相反的是,他很精准地控制了杀死它们的数量。现在他得以从流动的血液里汲取到和你同出一源的那部分,他从狯岳的身体里夺走了它们,然后借由着这些血液和他停留在你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细胞,他重新构建起了和你的联系。
他并不想杀你,尽管他是真的很生气,但他没想过杀死你。
他只是想要告诉你离开他的后果。
恐惧是控制他人最好的手段,鬼舞辻无惨一直如此坚信着。
你的生命在变为鬼的那一刻就已经属于他了,维持着你的呼吸的不是心脏和肺部,而是他留在你体内的细胞。他可以让这些细胞支撑起你的生命,也可以夺走它们。
“找到了!那就是鬼舞辻无惨!”有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地上响起,听起来既讶然又兴奋。无惨睁开眼睛,看见那个猎鬼人举着刀,一边大声喊着其他人,一边毫不犹豫地朝他扑来。
他不是情报中的任何一个柱,所以,他也应当明白自己压根不可能杀死无惨,但他还是冲了过来,支撑着他的是荣誉感,还是对鬼的恨意?无惨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挥舞起一条细长锋利的触手,刻意地放慢了速度,让长满尖刺的触手在那个猎鬼人的视线里清清楚楚地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如同小匕首一般的尖刺逐渐陷入柔软的皮肤,然后尾端微弯的倒钩在他的面前停住,抵住了富含水分,饱满多汁的眼球。
无惨漠然地看着那个队士的眼神逐渐变得慌乱起来,来自致命处的疼痛本能地开始报警,他的呼吸开始絮乱,心脏飞快地跳动,空气流窜过脖颈上的伤口。
失去生命力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没有人比无惨更清楚了。四肢会逐渐失去力气,视线也会变得模糊,耳朵里只能听到嗡嗡的杂音,所能感受到的最清晰的东西即是呼吸时肺部所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音,但意识却还清醒着,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
最后他停留在鬼舞辻无惨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挥下手中的刀,日轮刀的刀锋就能够砍下无惨的头颅,但他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害怕呼吸时的轻微动作会让眼前的尖刺刺破自己的眼球。
每一个猎鬼者在加入鬼杀队的那一刻就应当做好了随时都会死去的心理准备,但又有多少人真的体会过与死亡相邻的感觉呢?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接受自己正在死去的事实呢?鬼舞辻无惨不知道,但他作为鬼行走在大地上的这一千年来,这样的人,一个也没有见过。
他面无表情地向前推了推触手,那个猎鬼人的眼睛像是水球似的破裂开,然后倒钩顺着丰润的汁水和柔软粘稠的胶质蛇一般窜了进去,搅碎了他的脑子。最后留下的,是一张沾满了血液和脑浆,因为疼痛与恐惧而扭曲的脸。
【你本可以直接杀死他。】他的笼姬在血液维系的联系里说,无惨与你之间构建的联系要远比其他的鬼深刻,他不只是将他的血给你,也将你的血吞入腹中,所以,你得以看到他所见到的世界。
【只有不到五秒,虽然我放慢了速度。】无惨嘲弄地说着,【你看,仅仅用五秒钟的时间,让他意识到死亡近在咫尺的事实,就足以让他的勇气消失了。可见这世上没有人会不恐惧死亡。】
说着自己不怕死的人,只是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死罢了。
死亡可不是闭上眼睛停止呼吸那么简单啊。一瞬间就死去不足以让人领略到死亡的意义,死亡意味着你将失去视线,呼吸,嗅觉,触觉,被无数双手拖着离开生者的世界。每一秒逐渐消逝的生命都会提醒着你,空气中纷飞的柳絮,河水上飘落的花,曾经品尝过的食物,触碰过的物品都将离你而去,最后连疼痛也无法感受到。
无惨厌恶不畏惧死亡的人,以及因无知与浅薄而产生的勇气。
【而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的人。】他对你说道,毕竟和那些到了最后才开始后悔的人相比起来,你就要聪明得多。
他曾经将你的头颅按在窗台上让你凝视着初升的太阳,在太阳升起来的瞬间,他坐在阴影里一点点抹杀了留在你体内的细胞。
在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之后,他降下窗帘,慢慢地走到了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的你身边,弯下腰轻轻地问你:“你现在明白了吗?死去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你没有野心,也没有欲望,支撑着你活下去的不过是想变得美丽这样浅薄的愿望。但就算这样,你依然成功地适应了他的血液,撑过了无比痛苦的剧变。
支撑着你从痛苦中挣扎过来的,只能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给了你一滴血,让你的眼球在焦黑的眼眶中重新生长出来,你极其乖顺地伏在他的脚下,长发像水一样倾泻而下,随着你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尽管弱小,但你远比那些蠢货要聪明。你渴望生命,想要活下去,你和他一样想要远离死亡。
鬼舞辻无惨曾经如此确信着。
但是,你逃跑了,你居然逃跑了!
他将自己的细胞抹杀到极限,剩下的部分几乎无法让他感知到你的存在,让你在奔跑,呼吸,每一次心跳时都能感受到自己在逐渐失去生命。
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站在一片火海里的鬼舞辻无惨茫然地放下了手,愣愣地看着你离开的方向。他听到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感受着身上从四百年前蔓延至今的疼痛,在一片惊人的寂静中想道。
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无惨看着被那声呼喊吸引过来的猎鬼人们朝他跑来,目光在其中巡视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柱级的存在,连那个戴着花扎耳饰的猎鬼人也不在这里。他微微吐出一口气,闭目仰了仰头,对所有的上弦说道:【杀死所有的猎鬼人。】
“神崎的情况不对!按照上弦一的说法,她似乎是被无惨的血液给影响了,但在之前的实验里已经确认了她的体内几乎没有无惨的细胞了!”杭奈皱眉说道。
“几乎没有,也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之前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是我的失误。”辉利哉咬牙,握着笔的手上青筋迸起,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布阵图,脑中不停思考着对策。
“辉利哉大人……”彼方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她知道自己的兄长此时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可是,现实总是比想象的要更加严酷。
“富冈义勇和灶门炭治郎碰到了上弦之三,附近……没有可以增援的柱。”她颤抖着说。
屋子里有一瞬间像是死去一样地静默。根据之前所遭遇的上弦战,他们制定了很多作战的条约,你提出无惨可能会因为失去了三个上弦而选择赐予其他上弦更多的血,所以他们的战斗力必须要往更高的方向考虑,所以不管在哪种可能性里,与上弦对战的都必须是三位以上开了斑纹的队士。
“距,距离……”一个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神崎!?”产屋敷辉利哉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桌案前摆放的符咒,这种能够传音的符咒不好做,就连愈史郎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对,珠世和他谈了很久才说服他把符咒给了你而不是让自己和珠世随身带着。
你很艰难地说着话,每吐出一个字都会夹杂着因为忍耐而沉重发抖的呼吸:“离,无惨……离无惨的距离有多远……”
“你想将他们引过去?可是无惨身上的药还没有起作用。”辉利哉问道。
“不……不会起作用了。”你疲惫地说,在无惨的声音再一次久违地响起时,你就知道之前的方法没用了,打入无惨身体里的药外包裹着珠世小姐所带来的那位帮手的血鬼术,他可以控制着它们在无惨体内逃窜不让他把它们吸收掉。因为你们谁都不知道这个药能对他产生多大效果,如果因此而产生了抗药性就糟糕了。
原本的计划是在最后将他逼入绝境时再由你同时引爆在你体内的药物,源于祢豆子的血被珠世小姐改良成了便携式的血鬼术,爆血的力量完全由血脉牵引,只要有那位男子的血鬼术做牵引,就可以引爆你体内的药物时也让无惨体内的药物爆炸。变成人的药物对你自然是不会有害处的,你提前服下了药物,又一直小心谨慎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因为距离过远会让血鬼术失效,你必须要在引爆的同时离无惨越近越好。
计划总是越简单越不会出错,无限城内的战况谁也无法预料,于是主公对辉利哉说只要能保证两件事就行了,一是无惨体内的药不会被排出来,二是你要在最后加入战局。
但是,在无惨重新与你构建起联系的瞬间,二就成为了空谈。这种联系甚至比之前还要紧密,如果他此时想要杀死你,想必也不会费多大力气。
好在,你们还有备用的方案。
“他在,叫我……呼,我,我现在就会过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请务必,让炭治郎尽快……”你连敬语都顾不上说了,在体内涨落的血液如同潮汐,你善于忍耐痛苦,但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也仅仅只能让你维持住理智与他们说话。
备用方案自然就是炭治郎了。你还记得那些让无惨在白日里一次又一次辗转不安的伤痛,会让他像只受伤的饿狼一样近乎疯狂却又无比虚弱。而恰巧,你也在炭治郎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
“我明白了,现在调集在附近的所有队士,全力协助炭治郎和义勇脱离上弦三往无惨那里行进!”辉利哉当然也是知道这个的,早在给珠世送信时你就提过无惨身上肯定有旧伤,在来到鬼杀队后你也和炭治郎单独提过,虽然不太清楚家传的火之神神乐为何会在无惨身上留下久久不愈的后遗症,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份重任。
你闭上眼睛,仿佛每一寸流过血管的血液中都有无数的尖刺划过你的身体,尖锐的痛楚几乎要刺破皮肉与骨骼,你不得不俯下身体,靠深呼吸来压抑着这份痛楚。不死川,悲鸣屿,时透围上了黑死牟,他们默契地避开了你所在的地方,剑气最多只在你与狯岳的身前一丈处划过。
你小心地将自己的兄长放置在一边的假山后面,然后将视线转向了另一侧,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那的玄弥愣愣地看着自己无法加入的战场,感受到你的视线时,他茫然地转向了你。
你对他微笑了起来,用口型轻轻地说:【加油。】
玄弥抿了抿唇,对你狠狠地点了点头。
黑死牟没有拦着你离开,他当然也听到了无惨在叫你过去,此时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只是在你离开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挺胸抬头,注意礼仪。”这句话被风传来,清晰得如同在你耳边响起。
你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外走去。
【你本可以杀死我。】你轻轻地对无惨说。
【过来。】无惨只是如此回复。
【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扶着木制的围栏喘了口气,无惨没有让鸣女直接将你传送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此惩罚你,可仅仅用疼痛来作为惩罚相比起你对他一贯的印象又太轻了。
你猜对了一半,另外一半是因为无惨喜欢,他喜欢看着你顺着你们之间的联系,自己走回他的身边。
【你也会有不理解的事情吗?】无惨嘲弄道。
你怎么会有不理解的事情呢?明明一直以来,不理解的那个人都是他啊。
他将一具尸体甩到了高楼之下,如果让你看到了这里满地的尸体一定又会生出多余的事情,鬼舞辻无惨实在是懒得在这时候节外生枝,于是赶在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之前,他将自己杀掉的猎鬼人都扔到了楼下。
你穿着鬼杀队的队服,是恶心又毫无品味可言的装束,无惨在看到那身衣服的瞬间神色就冷淡下来。
“你的头发变成了白色。”你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轻声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因为我不喜欢,白色的头发看上去像老人,而衰老总是与死亡密不可分。”无惨淡淡地回应了你。
然后他说“过来”,等着你像以前一样乖顺地走到他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等待他的抚摸。
但你没有动,你站在那里,用那种安静而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你说:“我是来杀死你的。”
“就凭你吗?”无惨嗤笑道,他知道你做了一些事,但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包括此时在他身体里的药,虽然抓住它不太容易,但他依旧做到了。
“当然,不只是我。”你笑了起来。
然后,灼热的刀锋携裹着万钧之力,轰然斩下。鬼舞辻无惨瞬间就想扯着你后退,你也没有想反抗,只是拿出了早已藏在袖口的针筒,用力地扎入自己的胸口。
被包裹在血鬼术里的药剂瞬间炸开来,无惨闷哼一声,反射性地推开你,又惊又怒地看着跌坐在地的你,而此时此刻,你的胸口正晕出大片深色的痕迹,血从黑色的袖口滴落到地上
“你想要我死!?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命吗?”无惨近乎于咆哮地说。
“如果真的只需要我一个人的命,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你无奈地微笑起来,看着炭治郎越过你挥刀将无惨逼开。
以炭治郎主攻,而其他人也立刻威逼了上来。你看到他们只来了一部分,是因为必须有人要去拖住其他的上弦,不必杀死他们,但就算是赌上性命,也不能让其他人来支援无惨。
“愈史郎先生那边情况如何?”你轻声问。
“已经控制住了你所说的上弦之四,现在,蜜璃和小芭内正在赶来。”辉利哉回答。
以炭治郎为主攻,五位柱,数不清的队士,以及伺机而动的珠世小姐。你画出了无惨身上所有旧伤的图,将每一个可能的破绽都清楚明了地标了出来。
还有,药。差不多也该开始起效了。
【你憎恨我吗?你在恨我吗?】无惨已经被办法再靠近你,他只能依靠着血液的联系在脑中与你说话。他越过人群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你,你因为疼痛弯着身子,散乱的长发从两肩倾泻而下,遮住了那身让他厌恶的黑色衣服,看起来就和曾经待在他身边一模一样。
【我并不恨你。】你回答道,但无惨不相信你,如果你不恨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他已经是如此宽容你,你给他的回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你觉得他大概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才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倒让你不由地想笑了,你问他:【我不该恨你吗?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是因为,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吗?】你注视着他的脸上因为药剂而蔓延而出的伤口,轻轻地说。
做/爱是个很特殊的词语,它理应只是顺应繁衍而产生的生理冲动,但在人类的秩序之下,这种冲动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因为人类的理智约束着自己的冲动,而唯有强烈到无法自控的感情才能令这种约束失效,于是做/爱就被赋予特殊的含义,它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所做的事,而做了这件事的两个人,也很难不产生一点无法自控的感情。
哪怕是像鬼多过像人的鬼舞辻无惨也不例外,尤其是,他讨厌□□。他为你破例了很多次,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这个。
你应当爱他。
【因为你喜欢这个,不是吗?】他冷冷地说。
他讨厌做/爱,但是你喜欢。他从未见你拒绝过谁,爱与性似乎被你等同了起来,你爱一个人,就不会拒绝他,喘息,呻吟,水/乳/交融,你喜欢在这些水一样的欲望里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爱。
【是啊,我喜欢。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因为爱我才想这么做。我喜欢他们的爱。我也爱你的爱,因为我知道你在破例。】你笑着说出了自己曾经的想法,尽管在鬼杀队里,因为大家在这方面的保守和正直,你从未和谁提起过这件事。但回忆起和鬼的□□,你依然会因为那些炽热的感情而怦然心动。
但你也知道鬼舞辻无惨不喜欢。
他不喜欢与人肌肤相亲,不是说他有洁癖,不喜欢碰到别人,他只是不喜欢这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如果不是因为是你,如果不是因为在触碰你时所听见的声音,他对你的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
在他还病得起不来的时候,不只有一个来【拜访】他的人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他锦被下单薄的身体,平安京崇尚病弱的风雅,也喜欢男子之间颇具品味的交往,一个病弱而美貌的男人不能成为天皇的殿上公卿,却是一位绝好的交往对象。
他们对无惨赞叹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多么风雅,枝上将坠未坠的花便是如此吧。哪怕他疾病缠身也无妨,这正说明他的惹人怜爱,樱花之美便在于那短暂的花期,那凋零的模样正具有令人心痛的美丽。
来给他送药的侍女们会在药碗下放一封细长的书笺,含羞带怯地对他表露情意,暗示自己今夜会因为思念他而无法入眠,只能在走廊上徘徊。
他的母亲甚至坐在屏风后,用桧扇遮掩着面容,语带怜悯和暗示地说:“头中将大人日前为你作了一首和歌呢。”
他不能参加宴会,不能品鉴香道,甚至不能像低贱的武士一样拿着刀骑马。但他可以谈情说爱,可以与那些被他的脸所迷倒的男男女女们交合欢爱,哪怕会因为这对他来说过于激烈的动作死去也无妨,他的事迹会成为这风流的平安京里,所有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最热衷的谈资。
他都能想象出那些人会怎样悲伤地落泪怀念他的美丽与风姿,赞咏他的和歌没准能流传千年。
【如此动人的男子之死,也不乏物哀之美呀。】
鬼舞辻无惨一点也不喜欢与人的肌肤之亲,只要一碰到他人的肌肤,他就会想起那些在帘后窥视着他的眼睛,想起那些备好了纸笔熏香,要以和歌来纪念他如落樱一样短暂人生的人,想起母亲坐在屏风后说:“可不要辜负他们的好意啊。”
无惨想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他不会做脆弱美丽的落樱,他的人生,要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永不下坠!
一条触手突然间窜了出来,飞快地擦过交错的鬼杀队队友们,猛地缠上了你的腰,将你狠狠地拉了过去。他的动作太快了,就连正与他的触手交战的炭治郎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发现。
你猛地落入他的怀里,视线因为高速的移动而模糊,而在你能看到清晰的物体之前,蔓延的肉块就将你整个吞了进去。
“杏!”你听见炭治郎的声音,他焦急到连敬语都忘了加。但与此同时在你耳边响起的,还有低沉而急促的喘息。
无惨已经十分虚弱了,你冷静地衡量着目前的状况。无惨已经虚弱到维持不住那副优雅自持的表象,他开始逐渐地鬼化,向他最看不起的,连存在都不愿意承认的异形鬼转换。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也想要活下去呢?活着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吗?】你发自内心地感到疑问。
无惨在臃肿的肉块间露出了一只猩红的眼球,那眼里的执念和憎恨像是被血浸透了的绳索一样缠绕着你,他恶狠狠地说:【当然要活下去,你难道不怕死吗?你难道能说出死了也没关系这样的话吗?】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不过是绝望之后的自暴自弃罢了,无惨在你将针筒扎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你确实不怕死,就和这世上向他挑衅的任何一个人一样,你不是他所以为的同类,你只是个他搞不懂的骗子。
但出乎他的意料,你非常平静地肯定了他:【我很害怕啊。】
【我很怕死,我想活着,我一直依从你的想法,为的是不叫你杀死我。】
【但是,这个世上总有一些感情比恐惧更强烈。】你说着,想起了那个在炎炎烈日下死去的男人,他金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烈焰。
你笑了起来,对无惨说:【无惨大人,我来给您一个礼物吧。】
算算时间的话,太阳也差不多该升起来了。
你们一路追逐纠缠,从街道一直到野外,无惨知道你们在逼着他去没有阻挡物的地方迎接日出,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在防备着攻击的间隙里窥视着周围,想要寻找可以躲避阳光的地方。
但是没有,无论哪里都找不到。
你被他夹裹着,但他无法用你来躲避日光,就算他抛弃自尊,撇去羞耻,将自己缩小到足以躲在你身下的姿态,也躲不过其他猎鬼人的刀剑。
最后你从他被阳光融化的触须中站起来,周围的鬼杀队已经不再上去围堵他,他们谨慎地围绕着他防备他的逃跑,但是已经不再需要上前与他拼命,因为阳光自然会杀死他。
“看啊,无惨大人。”你像是以前一样叫他,你指着太阳,仰头看着天空,“看啊,那就是你追寻了一千年的东西。”
“我想要将它送给你。”你回过头,无惨清楚地看到你的眼底有温润的泪光,不是因为悲伤,那看起来既幸福又满足,“至少在最后一刻得到它吧,无惨大人。”
“然后,如果有来世的话……”你轻轻握了一下朝你伸来的触肢,并不在乎上面尖利的倒刺。
“如果有来世的话,我很愿意陪您一起。去阳光能够晒到的地方走一走,赏一赏枝头开放的花,喝一杯茶,您大概到那个时候还是会很讨厌紫藤花,那么就选择泡红茶好了。您教过我泡红茶的技巧,可惜您从来没有尝过我泡的茶。
“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并不憎恨您。
“只是,我也不能再爱您了。”
你笑起来,转过身朝着和他相反的地方走去。
无惨想起在那个富商的宅院里时,曾经有过一个晚上,他无事可做,便走出门外,在廊沿上坐下。那时候正是秋冬交汇之季,树叶上盖着一层薄霜,而夜风习习地吹开乌云,天上便露出一轮满月来。
侍女们早已经睡下了,不会有人看到当家的主母如此失仪地穿着里衣坐在廊沿,他也不必费心伪装,于是干脆靠在了廊边的柱子上,月光洒满了他的衣襟,在衣衫的褶皱处积蓄起水一般的阴影。
他那时候抬起头看着月亮,便想到满月看起来似乎就如同太阳一样,但刚产生这个念头,他便猛然制止了自己。那得不到的阳光像刀锋一样直插进心口,他再没有看下去的心情,只想再叫几个上弦吩咐他们继续去寻找青色彼岸花。
你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天气渐渐地凉了,你挽着一件披肩,双手端着案盘时,披肩下段的流苏便像是一段修剪得颇为精致的发梢。你微笑着走到他的身边,将盘上的热茶双手奉给了他。
“主人,夜晚这样寒凉,喝一些茶吧。”你温声劝道。
无惨本不想喝,但要说拒绝你的话,你又会那样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声不吭直到他妥协。于是他只能皱着眉端过茶杯,然后不再去看你。
看到他端走茶杯之后,你果然不再用那令人心烦的视线去烦他了,只是抱着案盘跪坐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满月看起来就如同太阳一般呢。”你轻声感叹着。
无惨的神色微微一抽,几乎要端不住手里的茶杯,他冷笑道:“你难道还记得太阳是什么样子吗?如果这真的是太阳,可不会让你完好无损地看上这么久啊。”
“确实是不太记得了,不过,时间还很长呀。总会有能好好地看一下太阳的时候的。我记得,上次少爷提起过现在有种叫做照相的技术呢,可以将照到的景象完整地再现出来。”你轻轻倚靠在了他的身边。
“我虽然拜托少爷拍过一次,但却完全看不清楚。少爷也说那是因为太阳的光太过猛烈了,真是可怕呀。”你带着笑意闲聊似的说,“不过,时间也还很长,总会有能够拍下太阳的技术出现的时候吧。毕竟在我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有人将画面拍下来呢。”
无惨转过头看着你,你对他柔柔地微笑了起来,没有挽起的长发顺着脸颊的两侧滑落下来,让那张小脸看起来如同被精心妆点的玉石。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手里端着的茶已经失去了热度,浮着一层薄冰时才转过了头,冷冷地说:“如果想要照相就来问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和那个家伙来往了吗?”
但还没等你请罪,他就仿佛不经意似的说:“下次,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