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牵连
长华宫位于皇宫东面的中间处,正西方就是皇后的寝宫凤仪宫,此处位置颇佳,正是如今管理后宫的定妃娘娘所住之处。
早在钟时清和萧贵仪到达长华宫前,就有宫人将净月台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传到了定妃耳中。
定妃听完,半晌无话。
一直等贴身宫女丹琴迈着碎步进来禀告:“娘娘,萧贵仪和钟贵仪求见。”
定妃才将手边的账簿轻轻搁下,抬眼温声:“请她们去正殿吧。”
起身时,她撂下一句话:“走本宫的月俸,给净月台受罚的宫女们每人一个月月钱。”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娘娘仁厚。”
待见到萧贵仪和钟时清,定妃的脸上已经挂上了静和的笑意,她抬手指了两个位置,对二人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赐座。”
定妃的目光越过了前面的萧贵仪,落在了钟时清身上,后者似有所察,微微抬眼,恰好迎上她的视线。
定妃不着痕迹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玉镯,看向正在说话的萧贵仪。
“定妃娘娘,那净月台虽是荒废之地,但也不该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随意踏足的,更何况是浣衣局的宫女。妾身听说了此事,以为是讹传,便想着走去那瞧瞧,若确有此事就来禀告娘娘——”
定妃本该耐心十足地听她说完,但此时此刻,她却打断了萧贵仪的侃侃而谈:“永安宫离净月台近,却也有一段距离,你从前还同本宫说过,想换一处宫殿住。”
定妃虽因着太妃侄女的这层关系坐上了高位,又掌管了宫权,但她一向行事公允周到,待人宽容体贴,所以,后宫上下对她也是信服的。
萧贵仪不知她怎会忽然提起这一桩旧事,看着和颜悦色的定妃,她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定妃是有心还是无意让她难堪。
她先前的确想换个宫殿住。
永安宫虽好,但离勤政殿太远,远到陛下都懒得踏足,瑛贵嫔的邀月宫、玉贵嫔的玉照宫,哪一处不比她的好?
她的恩宠,也仅次于她们罢了。
所以,她便壮着胆子向陛下提了一次,当时陛下却对她说后宫之事皆交由定妃安排。
她原以为陛下这是应允了她的请求,转头到了定妃面前,定妃却当着众多妃嫔的面拒绝了她。
起初,她还挺忿忿不平,想找定妃要个说法,出乎意料的是,定妃一脸平静地反问她:“你觉得陛下为何不直接下令叫你迁宫?”
还不是因为娘娘在管理后宫?这句心里话,萧贵仪差点脱口而出。
定妃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未说出口的想法,少顷,定妃轻描淡写地道:“管理后宫之权也是陛下交给本宫的。”
“萧贵仪,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吗?”
言下之意,其实是陛下不想让她迁宫。
想通了这一点,萧贵仪的心霎时间跌入谷底。
再一次见到陛下,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她没再提起迁宫的事,陛下也好似忘了这件事,仿佛这段时间的冷落并非敲打她,而是真的政务繁忙。
迁宫之事不了了之后,萧贵仪对定妃的态度愈发恭敬,隐约还有些畏惧。
“既是荒废之地,便没有禁止宫人不得进出这一说,”定妃温然一笑,“萧贵仪,你说是与不是?”
萧贵仪顿时一激灵,身上再没有来时的骄矜,她咽了咽口水,蹲身道:“是,妾身明白了,多谢定妃娘娘教诲。”
定妃见她这般态度,点了点头,语气和气:“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余下的本宫来处理,你先退下吧。”
萧贵仪顺着她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一眼也没往钟时清身上瞥,好似都忘了殿内还有她这个人在。
她一走,殿内的气氛就陷入了短暂的冷寂。
钟时清本该和萧贵仪一同退下的,但她看着定妃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她觉得,定妃应当想与她说些什么的。
毕竟,她们都是钟家女儿。
定妃目光微垂,看着钟时清却是有些出神。
她们身上虽然都流着钟家的血脉,但钟时清并不像她所见到过的任何一位钟家人,可能是因为钟时清本就不在长安城长大的缘故吧。
见到钟时清前,她也想过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当时又是如何入得太妃的眼。可见到钟时清本人后,她却觉得分外惋惜。
这样的人,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也该有自己的选择。
然而再多的话,都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叹息:“是我的错,连累你了。”
定妃从不觉得钟时清进宫来是与她争权夺位的,对于太妃娘娘的安排,她也无能为力。
怪她身子不争气,无法诞下皇嗣,才让太妃娘娘失望。
定妃的声音很轻,以钟时清的耳力却听得很清楚。
连累她了吗?
她不着痕迹地牵了牵唇。
这句话,入宫前,她其实已经在父亲和母亲嘴上听了无数遍。
自从太妃派人请她进宫,又传话让她准备参加今年的采选,她的父亲就悔恨不已:早知她会进宫,他就该在她及笄那年给她订下一门亲事。
可定妃与她的父母不同,她们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陌生。在此之前,她们从无交集。
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钟时清静静地看着定妃,试图看出她脸上伪装的神情。
然而很可惜,定妃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叹息之语只是一缕青烟。
她转了话题,温和道:“近来陛下忙着处理朝政,你也不必忧虑,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陛下最重视规矩,你以后见了陛下,切记要……”
“你是钟家的姑娘,有太妃娘娘和本宫在,旁人见了,也会给你三分薄面,不过……”
“你平常若是遇到了觉得棘手的事,或是拿不定主意,尽管派人告知本宫。”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如长辈一般叮嘱着她。
钟时清垂睫掩下眼中的情绪,福了福身:“是,妾身多谢娘娘关怀。”
净月台
一直等萧贵仪和钟贵仪走远,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才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扶桑也被她身边的听烟扶了一把,仙秾则扶着膝盖,默默直起身。
宫女们很快活络起来,议论纷纷:“萧贵仪怎么忽然来了?”
有人庆幸:“幸好钟贵仪来了,不然真不知道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
也有人担心:“被定妃娘娘知道了,会将我们鞭笞二十下吗?”
“没听萧贵仪说么,都是因为仙秾!”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顿时变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仙秾的身上。
仙秾自觉愧对她们,沉默地垂了眼睑。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事了,”见气氛如胶凝住,素裹赶紧转移话题,“今儿是我的生辰,你们可给我带了贺礼?”
有人打圆场,聚集在仙秾身上的视线这才渐渐消散。
仙秾心底微松,抬眼与素裹相视一笑,感激之语尽在不言中。
收到仙秾送的桂花珠钗,素裹爱不释手地道:“我很喜欢!仙秾,你替我戴上吧。”
仙秾替她插在了发髻上,对她表示深深的歉意:“都怪我,差点毁了你的生辰。”
“不是你的错,”素裹顿了顿,笑上的笑意也显得十分勉强,“比起这些,你该担心的是接下来定妃娘娘会如何处置我们。”
话一说完,仙秾的心愈发沉重了。
盼了许久的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