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无名海滩
锵——锵——锵!
燕衔花怨念地钻出了铺盖:“……”
一大早,哥舒翡就在打铁,风风火火、轰轰烈烈——造什么玩意儿?
为唐棠搓轮椅。
燕衔花埋进秃毛小熊的圆肚皮里逃避现实:“……”
好困,好吵,好烦。
机匠,号称“天工百炼”,顾名思义,是机关大师、手工匠人。
百来年前,机关术崛起,灵能革/命爆发。
在时代的怒海狂潮下,匠人们将长剑与铳/枪相结合,制造出武器“机锋”,保卫家园。
这就是机匠流派的由来。
是以,机匠流派修士,拥有一流的制造技艺,火与钢是他们手脚的延伸。
燕衔花呵欠连天,皱皱巴巴、迷迷糊糊地望去,哥舒翡的机锋斜靠一旁,剑身寒冽,弹巢冷峭。
世人说,机锋是机匠的神魂,热烈者炽盛,凉薄者孤寒。
哥舒翡的灵魂呢?
“……”燕衔花撇开了眼神,她不感兴趣。
“哟,小大夫,早啊。”
哥舒翡没回头。
炉边太热,他挽起了金发,优美的肩颈、健壮的手臂、瘦窄的腰身,曝露在水淋淋、金灿灿的晨光里,洇出了一层晶莹的薄汗。
燕衔花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
老实说,正常人的皮肤,总有痘、疤或者疮,再完美也有一两处蚊子包。
哥舒翡没有。他体表白璧无瑕,好一尊价值连城的玉。
……这不是人皮吧?
燕衔花的脑袋困乏乏、乱糟糟的。
“啧,别睡了,收好。”
哥舒翡见她走近,从扳指里掏出了什么,扔给燕衔花。
燕衔花接住。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台崭新的量天仪。
天球色泽奇幻、质地莹润,以心月狐之髓琢磨而成,饱满的曲面呈现出云霞一般的火彩。
哥舒翡大刀阔斧地改造了星盘与刻表的构造,模拟天星的轨迹重新排布,一圈又一圈、一列再一列,缓缓旋转,慢慢律动。
燕衔花催动灵气,月华皎皎、星光灿灿,量天仪投射出三垣二十八宿的盛大幻影。
比起陪伴她多年的老武器,哥舒翡的新作更加纤巧、轻盈又优雅,星云流转,星辉散逸,行走间留下梦幻的拖尾,好似袭月的彗星。
燕衔花怔住了:
她从未……从未有过这么……这么漂亮的武器。
“心月狐量天仪。”
哥舒翡叼起一根螺丝钉:
“我加了点儿‘料 ’,能够缩短你的起卦时间,要试一下……嘶?”
他诧异地回头。
燕衔花注视着心月狐量天仪。
星盘与刻表坠下闪耀的流苏,坠满了细碎的水晶,好一帘伟大光华的风铃。
这并非量天仪原本的构造,而是哥舒翡针对燕衔花的失声,特意打造的配置:
利用星水晶,收束精神,提高默读效率。
燕衔花是哑巴,比起身体健全的天问同门,就差在起卦的速度上。
她下定决心,等自己有钱了、有权了、有势了,一定、一定、一定要找机匠打造适合残疾人使用的量天仪。
如果机匠不会做,那么燕衔花自己学习机关术,设计图纸,交由对方打造。
毕竟,挖空心思、拼尽全力,才能有收获,是燕衔花一十六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规律。
她以为,自己要经历很多坎坷与挫折,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燕衔花泪流满面:
……没想到这个心愿就这么实现了。
原来人生可以如此轻松、如此幸运吗?
“……”
哥舒翡放下工具,随手扯了块抹布开干净了手,绕过工作台走近她:
“小大夫,你这是怎么了?”
——不满意就提意见,我重做便是,没必要大早上的哭鼻子吧?
燕衔花眼泪汪汪地吸鼻涕。
哥舒翡递给她手帕。
燕衔花摆手,扭头钻进了营帐里,又匆忙折回来。
她举起处方笺:
“……太漂亮了吧?”
燕衔花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武器。
哥舒翡:“……”你就为了这个哭啊?
还真是……小姑娘。
“量天仪就是要漂亮,”哥舒翡直截了当地阐明自己的设计理念,“我认为,美丽,是一种特权。”
如果说,一支队伍里谁有特权保持优雅和体面,必然是救死扶伤的归元。
归元的状态越好,队伍的存活率越大;
归元的状态越差,队伍的存活率越低。
保持良好的状态,从漂亮的武器做起吧——反正也是顺手的事。
燕衔花咬唇,鼻头发红,睫毛透湿,又掉下了几颗眼泪。
哥舒翡:“……”她到底在哭什么?
“——你再哭下去,”哥舒翡压低了声音威胁,“我就摸你的头发然后散发爹味了。”
燕衔花举起处方笺:“那你摸。”
她早就发现了大翡老师不愿意触碰人的洁癖:
——有本事你就摸。
哥舒翡:“……”
哥舒翡举起手掌:“……”
哥舒翡举起手掌又落不下去:“……”
啧,这小大夫,眼窝浅、心思深,一肚子坏水。
哥舒翡一哂,扭头就走,回到自己的工作台,才发现扳手下压着处方笺:
“谢谢”。
哥舒翡下意识地抬头,燕衔花扭头跑开,比飞还要快。
他放声大笑。
·
·
·
“你不是能走路了吗?”
燕衔花低头戳了一下唐棠的腰窝:
“为什么还要轮椅?”
不多时,大少爷也受不了哥舒翡欢快的打铁声,顶着一头乱翘的卷毛起床了。
“累。”唐棠困死了,惜字如金地回复。
凶心机变产生了医学奇迹,大少爷得以下地行走——当晚,唐棠撒开脚丫子,在海滩上狂奔:
“我向往自由!我要谈恋爱!!”
对此,目击证人大翡老师,发表评论:
——性压抑将毁灭全人类。
燕衔花扶额:“……”
不过,唐棠没有撒欢多久,又力竭倒下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并非天亮吧?!”
唐棠抱怨,“——鸡都还没起呢!”
在大少爷的作息观念里,人必须一觉睡到下午,再熬夜到凌晨时分。
“谁说的,”燕衔花举起处方笺,“那不是鸡么。”
唐棠茫然地回头,只见晏瑰意晨练归来,武士老爷大汗淋漓,曲项向天歌:
“鹅鹅鹅——”
唐棠面无表情地堵住了耳朵:“……”
那他妈是鹅。
·
·
·
综上所述,唐棠能走路,但不多。
“——鹅?”
晏瑰意端起药汤:
“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凶心机变的奇迹有时限么?”
他当然不能一直撒丫子狂奔。
九师姐和燕衔花大惊失色。
九师姐追问:“凶心机变还有奇迹?”
晏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