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公子黛玉，金兰之交

一时入了内室，早有丫鬟拿了金丝红绒的垫子铺在底下，安若与领着安若素先给贾夫人磕头，贾夫人给了尺头与璎珞、金项圈等做见面礼。

等他们姐妹两个起身，贾夫人对自家儿子道：“玉儿，快给你周姨磕头。”

林家大哥儿便上前两步，跪倒在周漱玉面前，口称：“小侄林黛玉，拜见周姨。”

安若素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周围尽是人，瞪圆了眼睛在贾夫人和林黛玉身上来回扫视，仿佛是看见了天上掉下来的活龙。

安若与早瞧见了，忙背着人在她腰间戳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失礼于人前。

被她一戳，安若素骤然回神，瞬间面色如常，脑子里却如同装了一个风车，被骤然来的一道风吹得滴溜溜转个不停。

——贾夫人，林黛玉，其父在扬州做官，掌的还是盐政……对上了，都对上了。

可林黛玉不是个姑娘吗？其母贾敏不也先其父而去了吗？

怎么如今林如海都已经没了，贾敏却还好好的，而且看起来身体还不错，能再活几十年的样子？

她的目光不由又转到了从“林妹妹”变成“林哥哥”的林黛玉身上，心里暗暗犯嘀咕：难不成，生下来养住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对一个人的命运影响那么大？

因穿越的时间太久，一些关于红楼的原著和同人，早就在她脑子里糊成了一团，让她分不清楚哪些是原著里的，哪些是同人里的。

她只依稀记得，贾敏生了林黛玉这个女儿之后，或是她本人，又或是林如海的妾室又生了一子，可惜没有养住，不到三岁就夭折了。

而在林黛玉之前，贾敏也曾生育过男胎，却都没有养住，林如海膝下就只剩林黛玉这一点骨血。

在这个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年代，贾敏先是千辛万苦却生了个姑娘，好不容易妾室养下一个儿子，却又没保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的确是致命打击。

贾敏少不得为此拖累，竟比林如海先走一步。

如今林妹妹变成了林哥哥，贾敏膝下有子，一则心下有了盼头，二则不必愧对祖宗。她又是将门虎女出身，底子必然极厚，安心养上几年，原本的亏损自然就养回来了。

至于林如海，一个数代单传的家族，自然也是祖传的体弱。偏他又困在鹾政这个极要紧的位置上，捧着一块人人都想啃一口的肥肉，心力交瘁之下，活不长是必然的。

安若素正自思索，忽然听见周漱玉笑道：“素素，还不快拜见你林家哥哥？”

她猝然回身，依着礼数躬身施礼，口称：“林家哥哥。”

林黛玉连忙回礼，以“三妹妹”呼之，眼睫微垂，并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要偷瞄。

因安家并无求着林家的地方，安介山与周漱玉夫妻两个又疼爱女儿，不欲让她为婚约所困，因而一家上下都瞒着她。

林黛玉则不然。

早在林如海卧病之时，便将他与安家幺女定亲一事悉数告知，并耳提面命，让他入京之后务必安分守己，听从安家伯父的安排，闭门谢客，收心读书，以振林家门楣。

父亲的临终叮嘱，林黛玉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有片刻忘怀。

他又正是初慕少艾的时候，自从得知自己有了未婚妻，少不得要在心中暗暗描摹，却总觉得私自摹画出的形象少了点什么。

可究竟少了什么，却始终不明所以。

直到今日见了真佛，小姑娘脸上虽有些病弱之态，却唇红齿白，生得眉目如画，一双杏眼如同含着清凌凌的秋水，睫毛颤动间灵动如蝴蝶。

小姑娘胆子大得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明眸盯着他猛瞧，眼底的好奇迅速被惊艳取代，仿佛看见了繁花盛开。

林黛玉竭力维持着礼数，并不敢如她一般目光放肆，却不由将腰杆挺得更直，又不着痕迹地微微侧了侧身子。

——不记得是谁说过，从这个角度看他更好看。

若不细看，谁也不知，看似礼数半点不错的小少年，耳根已红成了一片。

两人相互见过了礼，安若素压抑着见到活偶像的兴奋，眼巴巴地问：“林哥哥，我听我们太太说，令尊乃是探花郎，那你读书是不是也很厉害？”

林黛玉道：“我资质愚钝，比不得先父万一，不过才读了四书五经。听说安伯父以诗礼治家，妹妹是几岁进的学？”

安若素道：“我们家女孩儿六岁进学，我才学了不到一年呢，勉强认了几个字，能读些游记罢了。”

两人都很谦虚，俗称“凡尔赛”。

一个八岁学完四书五经，一个进学不到一年就能读游记，任凭放到哪里也要被极力称赞天资聪颖。

只林黛玉素以谦虚为美德，安若素又深觉在林黛玉面前自己渺如萤火，两人说得一个比一个真诚。

再说旁观的那些，贾敏暗暗点点头，一面是满意儿子的谦逊谨慎，一面又觉得安家不愧是书香门第，教养错不了。

真正觉得诧异的，就只有安家娘儿三个了。

不管是周漱玉、吴姨娘还是安若与，个个都知道安若素的性子。

她虽是天生的好脾气，轻易不与人动怒，看起来好相处极了。可她内心自有一股傲气，除至亲之外，极难有人能被她看在眼里，更别说走进心里了。

如今在林家大哥儿面前，那股傲气仿佛都散干净了似的，谦逊之辞竟无比真诚顺口。

周漱玉心下有些惊疑不定，一面怀疑是不是林家小子给自己女儿下了蛊，一面又暗暗称奇：莫非真是天定的缘分？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春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道：“两位太太，老爷派了人来，请林家哥儿到书房坐坐。”

林黛玉看向贾敏，贾敏笑道：“既然是你伯父叫你去，你就快去吧，替我也给他问个好。”

“是。”林黛玉躬身，又向周漱玉行了个礼，“伯母，小侄先行告退。”

周漱玉笑道：“好孩子，快去吧。”

林黛玉告退出去，贾敏便朝安若素招了招手，笑道：“好孩子，快过来，叫我仔细瞧瞧。”

这可是林黛玉的妈妈！

安若素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屁颠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