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袈裟之下甲未寒·五阴炽盛苦[番外]

“鹤喙无痕煞，九襄你命中注定有‘三劫九难’，应是‘劫难’到来了。”

慧能的目光落在九襄左手腕那淡红色的胎记上：“孩子，随我来吧。”

释佛塔内，灯火摇曳，将九襄与慧能的身影投在塔壁上。

守护着九襄这片心神的慧能，随着真气的输送，一颗心却不断向下沉去。他不知，这风暴前最后的宁静……又能持续几时？

尘封的过往，如洪水猛兽，咆哮着冲向他佛理的堤坝，五阴炽盛，苦海浮沉。

色阴：他曾是那个名为萧半能的男子，面如修罗，掌力雄浑。一招“隔山打牛”，掌风未至，三丈外的敌人已脏腑俱碎，江湖人称“阎罗摧山”。那时，这具肉身是他宣誓效忠皇室的凭证。今时，这身袈裟是他宣称信仰“诸法无我”如来真谛的佐证。

受阴与想阴：

是太子在他怀中没了呼吸时的绝望；是亡命天涯时的风声鹤唳；是毒害恩人能修师太时，那漫无边际的负罪之海；是发现太子竟奇迹般存活时，那从地狱直冲云霄的狂喜，与随之而来对天命的一声悲叹：业火燃尽菩提路，此身难逃旧江山。宗孝自古难两全，袈裟之下甲未寒。

行阴与识阴：

从死士到亡命徒，到住持，再到前朝遗孤的暗中导师。每一步看似是他的选择，实则都是被命运逼到墙角后的无奈挣扎。他构建释佛塔以藏匿玉玺，他假借闭关实则南下授艺……所有这些“造作”，背后是那“辅佐少主，复辟旧朝”的天命驱动。

这正是他最深重的痛苦根源。他的“识”始终执着于“正统”与“篡逆”的对立，佛法讲“无我”，讲“放下”，讲“慈悲”，他却将“恢复正统”的枷锁套在了心上。青灯古佛十余载，他精研佛法，口吐莲花，可内心深处，何曾有一刻真正“看破”？

慧能苦笑：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恩怨几时休！

这看似佛门清净之地的报恩寺，实则这里的每一座殿宇都浸染着过往血腥的业力；那释佛塔里藏着象征权柄的玉玺；而菩提庵的地藏菩萨殿里，埋葬着能修师太的坟冢。

他这宝相庄严的面具下，跳动着的是一颗被“五阴”之火日夜焚烧的心。

可偏偏是这般处境的他，当年却从炭盆边救下了一个女婴。他骇然发觉，女婴那双清澈的眼睛，不似孩童，仿佛能穿透一切虚饰，直直照见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寺院中那些被袈裟包裹的算计与执念，在她面前竟无所遁形。

惊惧之下，他只得运起“闭口禅”的功夫，在灵台深处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心墙，更借着住持之尊，刻意远着她，疏离着她。他渐次认定，这女婴绝非寻常，许是菩萨垂怜，亦或是对他的一场终极考验，此念一起，敬畏便如影随形。

如今风雨将至，他所能做的，也仅是于暗处再护持她一程，以自己的真气内力为她铺一段路。至于往后的因果，他已自顾不暇，渡她的舟，终究要靠她自己撑篙了。

这念头方落，那殿外由远及近的马蹄与兵刃相击声，便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最后的宁静。

风雨，已至。血光，瞬间在佛前迸溅。

混乱中，他最不愿见到的一幕发生了。他那痴心的师弟慧明，竟选择为爱赴死，他看向慧能的眼中是诀别，亦是解脱。下一刻，他竟引动体内的“纯元炁”，震断了自己心脉，与心爱之人相拥着倒地，双双赴死。

“师弟——！”慧能目眦欲裂。十余年的青灯古佛，十余年的压抑在这一刻，被至亲师弟的血彻底焚毁！

一念能成佛也便能成魔！

什么佛法慈悲，什么清净修行，在至亲的鲜血面前，不堪一击！他身形暴起，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切入战团，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害死师弟的秦氏！掌风过处，不再是佛门的柔和，而是当年隔山打牛、摧筋断骨的霸道真力。秦氏虽勇，却如何挡得住这阎王的暴击？不过数合，便被他一掌印在胸口，骨骼尽碎，毙命当场！

然而，杀死一个秦氏，却引来更多官兵，慧能心中暗道：绝不能让释佛塔内的玉玺暴露。

“唯有如此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夺过一支火把，运起内力，猛地掷向释佛塔的塔基！那是他当年初建时便为防今日预设的易燃七宝砖。轰然一声，烈焰冲天而起！

“走水了！快救火！”混乱被瞬间放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冲天大火吸引。

趁此间隙，他身形如一道青烟，在刀光剑影中几个起落，便精准地掠至已被眼前尸山血海惊得呆立的九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