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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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宴席各散。
夜已深了。街道上的打更声传不进庄内,仆从、侍女们守在门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瞌睡。
自古以来,华北平原人口广布,燕赵之地更有悠久历史。
保定城的城墙绵延十数里,外设一道宽阔、环绕的护城河,因其全貌酷似一只靴子,故而得名“靴城”,交通便利、毗邻国都,实为京畿重地,自然也颇为繁华。
冬季严寒,百姓们家家门窗紧闭,将朔风挡在屋外,早早上床,把自己埋进了温暖的被窝之中。
就连更夫手里的铜锣都好似已被冻住,锣响在空旷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传出很远。
……
万籁俱寂,此间却还有许许多多各怀心事的人没能安寝。
积雪的回廊曲折,明月洒下的光辉投落在青石地砖上。
竹影筛下澄净的月光,月光里也盛满了交错纵横的竹影。苏学士曾有诗言“庭下如积水空明”[1],此情此景,令人目酣神醉,当真应衬。
李家一门,俱是雅致操情之人。待到春暖花开时节,夜色清清,将席案搬到庭院里来,点一盏小小灯烛、燃一只小小炉火,一家人赏景品酒、击鼓传诗,天伦之乐,自然好不快活。
如今,兴云庄内,江湖好汉齐聚一堂,壮志如云、豪气震天,日日有酒有菜,大摆宴席,却再看不见昔年阖家团圆的情形了。
龙啸云作为主家,宴上自然被敬过几轮酒。此刻,他的神智却还清醒得很,步履稳健、大步流星。
绣着祥云的靴子踏在青石地砖上,月光在他脚下仿若流动的光斑,破碎后又重新形聚。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树影摇曳,那一点拂过耳畔的模糊轻响恍若错觉。龙啸云的汗毛却在这一瞬间本能地根根倒竖而起。
他回过头,便看见了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大氅盖住了肩颈处的线条,更显肩宽背阔,也让少年人看起来多了些许沉稳,如此负手持刀而立,实在龙章凤姿,风度卓然。
龙啸云的面庞下意识带上了三分笑意,热情招呼道,“芒青少侠有何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目光却已涣散了下来。
芒青依然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歪头打量他一阵,愉悦道,“这里的景色真是好极了,实在不应辜负。龙庄主为什么不坐在这里赏一赏景呢。”
龙啸云就像是一只安装了发条的傀儡,安静、乖顺。得到指令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回廊的美人靠上,视线空洞地落在积雪之上。[2]
芒青弯下腰仔仔细细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道,“捉拿梅花盗之事,还多有仰赖庄主之处,可不要着凉了。”
年轻人的指尖不经意般轻轻划过这位李寻欢八拜之交的好兄弟的脖颈。
她的手抽了回来,龙啸云的皮肤上却留下了一道血痕。
芒青翻开掌心,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钢针。
淬涂其上的剧毒不知何时已被擦抹而去,只剩下被月色映衬的、铁器独有的冷冽质感。
游戏光屏上,一道系统提示缓慢地刷新了出来。
【购买[特殊干扰道具拔ta网线 1],金币-5000】
【您已对人物[龙啸云]使用[特殊干扰道具拔ta网线1],人物好感度+0】
一身白袍的少年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肉痛地伸手拍了拍龙啸云的肩膀,“物尽其用,才不算辜负,对吗?”
被游戏道具剥夺前额叶皮层的使用权的龙庄主自然没有办法再回答玩家的疑问,好在芒青也并不太需要他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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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惨遭玩家毒手的龙四爷一屁股坐到了天明,那边厢,倒霉npc的结义兄弟也没能安然睡上个好觉。
李寻欢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冷香小筑外。灯影幢幢,整栋建筑似乎都笼罩在温馨的朦胧与昏黄之中。
十年前,这里曾是他的居所。
如今梅林依旧,自小桥之上向外远眺,便能瞧见一簇簇馥郁盛放的梅花、闻见一阵阵甘甜的梅香。
不知不觉,他已在这里站了很久。
车夫远远地跟在李寻欢身后,看着他沧桑寂寥的背影,只觉心中酸楚。
旁观者尚且如此,亲历之人感受到的苦痛,恐怕再无人能够想象得到。
及在此时,幽静的梅林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道絮语声。
那声音又短又轻,叫人听不清其中内容,却已足够李寻欢分辨出发出响动的方位。
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脚掌轻蹬地面,人已化为一条残影,急掠了出去。
衣袖鼓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李寻欢又听到了一声惊呼。
那道惊呼压得极低,但其音婉转娇美,显然是女子的声音。
或许身处林中的,是两个在此幽会的有情人。
但梅花盗虎视眈眈,武林之中早就人人自危,又有哪对有情人会选在这样的关头与彼此相会呢。
不解风情的搅局者已至,梅树下的两个情人便该要分开了。
一道纤细些的白色身影飞身向林外逃去,另一道更加高大健硕的黑色身影却不退反进,直冲李寻欢而来,正正迎上了他。
那人尚且未到近前,掌风却已似万钧巨石威压而来,扫向了李寻欢的咽喉,武功竟甚为不俗。
李寻欢虽以暗器见长,但内力轻功俱都不弱,却并不打算与他正面相对,身形一转,便仿佛一只束翅的雨燕一般,轻巧地避过了袭来的杀招。
黑衣人嘶声大吼,还待再追,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把闪着凛凛寒光的小刀无声无息、骤然破空而来,在他的视野之中越放越大,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黑衣人缓缓地低下了头,于是,他便又重新看见了那柄小小的飞刀。
刀身没入了他的脖颈之中,血液淅淅沥沥地淌了下来,流血的人却仍旧依存着惯性,仿佛一颗从枝头坠落而下的果实,向前栽去。
他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一串红梅盛放在枝头,另一串红梅却绽放在白雪之间。
李寻欢走了过去。
被飞刀命中要害的人还没有死。
他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瞪着李寻欢。
李寻欢看到他的脸,不由叹息一声,“只可惜你并不认识我,否则,也不必非要迫我出手了。”
此人正是“青魔手”伊哭的大徒弟,也是他唯一的传人,丘独。
丘独的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喉间嗬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