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
夜幕低垂,车平稳行在回程的路上。
望着窗外飞速略过的霓虹,方才一幕幕的兵荒马乱还历历在目。
沈淮姝斟酌着开口,“那个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内隔板缓缓升起,被完全隔绝的后车厢显得极安静。
他扯松领带,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百年前的烂账罢了。”
“我太爷爷那一辈,韦家的一处宅子,也就是你在春城住的紫藤小楼的地契,被南洋陈家使计骗走。”
沈淮姝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掠过他清隽的侧颜,韦清闻望着远处的灯火,声音染上了些说不出的寒凉。
“清末,韦家祖上在老皇城的城南有处四进的宅子,陈家当时还只是个漂泊而来的外乡人,开了个小当铺勉强维持生计。由于韦家家学渊源,才开始,他们慑于威压不敢过于放肆,一来二去,却盯上了我太爷爷最疼爱的小儿子那一脉。”
“后来,他们的人想方设法跟着南下到了春城。”
“当时陈家的人,故意接近我曾叔祖,带着他出入赌场,教他抽鸦片……”
车驶过跨江大桥,韦清闻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愈发低沉。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大肆敛财做局,用老宅地契作抵押,在牌桌上设陷,逼得我曾叔祖妻离子散,最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选择吊死在……”
冰冷的声音划破夜色,后半段他已不忍心再说下去。
沈淮姝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在逐渐转凉,伸手紧紧抱住他安慰。
“我太爷爷得知后当场吐血…熬不过半年就含恨而终。”
韦清闻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临终前攥着我爷爷的手说……”
“一定要把宅子,拿回来!”
沈淮姝蹙眉,往他怀里靠了靠。
韦清闻顺势搂过她的,抚摸着怀里的人儿的头想叫她安心。
“小楼西面,已有百年历史的紫藤,还是我太爷爷亲手为太奶奶栽的。”
沈淮姝想起那日,他们曾一同站在院墙下,讨论着百年前的主人在庭院里种满了鸢尾和紫藤,花开时还能在廊下听见花瓣落进瓷瓮里的声音。
她感怀于这份质朴的浪漫,而那时,韦清闻回她的是,“现在,该数的是归期。”
当时,她听不懂,可现在,却能如此的感同身受。
沈淮姝小声问:“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
“不断的收购和打压他们,夺回我韦家的产业,了却祖愿。”
他冷笑一声,眼底锋芒毕露。
“春城的那栋小洋楼,就是最后一处!”
车子驶进过江隧道。
黑暗笼罩而来,他将沈淮姝抵在椅背上,“怕吗?”
“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韦清闻的声音听起来十足十的危险,
“剥开那些虚有其表的光鲜外壳,内里其实也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
“你不是!”沈淮姝捂住他的嘴,又抚着他紧绷的下颌,心疼道:“何必这样贬损自己?”
她凑近他轻声说:“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韦清闻,你没有错!”
韦清闻愣怔了一瞬,随即笑着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沈淮姝也终于明白,背负着无辜人命和百年仇怨的陈家,提出以小楼的归属权作为条件与韦家联姻是何等的无耻与荒诞!人怎么能无下限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恬不知耻!
她的心被狠狠攥住,难受到无以复加。
想起在春城时,韦清闻经常在看向紫藤小楼时,露出晦涩难懂的深沉表情;想起他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的陈年卷宗和半人高的文件;想起他看似云淡风轻,却默默背负着重担筹谋着。
原来,不是利益,也不是野心,而是百年间沉重的家仇。
为了收回那栋承载着家族屈辱与执念的老宅,他和他的祖辈们,到底付出了多少伤痛与努力,她不敢深想。
沈淮姝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这一刻,她只想把自己掌心里的温度全部传递给他,就连身体,也忍不住想靠近些,更靠近些。
她蹭了蹭他的肩,想给予他一些无声的抚慰。
隧道外的灯一盏盏掠过,在他略显沉郁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沈淮姝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摘下了他的眼镜。
两两相望,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车厢内一时静谧,过了许久,沈淮姝才低低开口,音色染上了些淡淡的软哽:“韦韦,我好怕你一个人记着这些痛苦的仇恨和不甘。”
指尖抚过他的眼尾,又抚平他蹙起的眉心。
“百年前的紫藤也好,老宅的地契也罢……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有我们,有我们大家,有在春城最浪漫的相遇,还有最美好的回忆,是不是?”
“我和你,我们一起,记住这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好不好?”
韦清闻一瞬不错地看着怀里格外乖巧的女孩儿。
车驶出隧道,霓虹重新涌入车内,洒在他们紧拥着彼此的身上。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低低笑了,“有时候想想,命运还真是奇妙。”
“嗯?”沈淮姝疑惑。
“我每年都会去一趟春城。”
他低头,目光柔软,“唯独这一次迟了半个月,没想到在这场阴差阳错里,会遇见一个女孩儿…”
“一个半夜翻墙,来我院子里偷花的‘小贼’。”
“哈!韦清闻!!”
沈淮姝小脸一红,立刻炸毛,“你说谁是‘贼’?人家那明明是去采风!采风!!为了艺术而献身的高尚行为!”
韦清闻笑意更浓:“说的也是,采着采着就把我整个人都给采走了。”
他收紧手臂,“姝姝,如果我按照原计划提早去春城的时间,或者院子里没有能吸引你的鸢尾花,我们是不是就不会相遇了?”
想到他说可能不会相遇,沈淮姝反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气鼓鼓地说:“那我就去摘别人家的花!”
“你敢!”他低头就来咬上她的耳朵,手臂收得死紧,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沈淮姝被他勒得直哼哼。
“还敢不敢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