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赏明宫主子最是乖僻,喜怒无常。”
宝冉悄悄地把手背贴在空的细瓷碗上,用那点微凉勉强缓解伤处火辣辣的灼热。一抬头,刚还立在华容郡主桌前的永宁王不见了。
“郡主——”
“一会儿宴席结束,我们快些离开。”郭娑沁着头,不动声色地叮嘱了她一句。
偷偷溜走到底没有那么顺利。
两人才匆匆起身,就听远处传来苏萦懒洋洋的一声唤:“郭姐姐留步!”
两人只好站住脚。
苏萦带着蜜合快步走近身前。
“还要多谢姐姐,劝永宁王过去安慰我啊。”苏萦眼眶鼻头才退了红,竟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神色:“我现在心情好过多了!可以好好地算一算你我的账。”
宝冉下意识往后退,蜜合已绕到后面笑盈盈地挡住了她。
“姐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谢姐姐好呢?”苏萦一步步逼上来,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忽然问道:“对了,姐姐这次从北漠来,带了几个侍女啊?”
郭娑下意识偏头瞥了宝冉一眼,宝冉直往她身后缩,不知这华容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就这一个吧?到了大朔,也没再增添?三嫂嫂真是粗心,让姐姐受这样的薄待。”苏萦打量着宝冉,冷哼一声:“姐姐别怪妹妹说话难听,你这一个,实在差的很。叫她收个东西都收不住,怎么当得好贴身婢女呢?” 她转向郭娑,语气十分关切似的:“今日是烧我的料子,明日若出点别的差错,耽误了姐姐的大事可怎么好?依我说,姐姐打发了她吧!”
她不等郭娑回应,便自顾自安排下去:“这样,妹妹另给你拣几个,四个怎么样?我宫里的侍女,都是母后为我精挑细选的。我定拣伶俐细致的给你,保证都比这个稳妥。姐姐远离故土,多几个人伺候总还舒服些。”
苏萦抬眼,水葱似的指尖一指宝冉:“你把这个粗心的交给我,让我来处置。我得好好审审她,怎么能笨到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填到火里去!姐姐,你看行吗?”
郭娑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扶住宝冉的肩膀护住她:“郡主,宝冉与我情同姐妹,不是一般的下人奴才!”
苏萦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藏着冰冷的锋芒:“姐姐,你这话我最认同不过了。宫里也有这样说法,主仆同心,上下一体。身边人自己出去,就代表着主人的脸面;跟在身边,就是主人的影子。”
“可是姐姐,”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宝冉,定格在郭娑脸上:“你的影子不听话,给你闯祸,让你丢脸了。姐姐若不及时换掉她,将来,兴许要吃大亏呢。”
“妹妹何必因为这一点小事纠缠!宝冉的手伤成这样,难道是为了做戏给妹妹看吗?”郭娑惶急之下,拉过宝冉的手腕展示给苏萦看,宝冉屈辱地匆匆垂下目光。
“这是小事吗?”苏萦一摊手一耸肩:“可能真的算吧。不过郭姐姐运气不好,妹妹气量小的惊人。”
“刚才妹妹实在是气坏了,宴席上没忍住落了泪,许多人都看见了,都来问了缘由。”
“现在各宫里都在议论呢。她们说,不知道北漠王女究竟是什么目的,是真的不懂规矩呢,还是诚心想给我下马威。你说,姐姐,我该信谁的?”
她贴近郭娑身侧,悄声附耳道:
“北漠王女,究竟是蠢,还是坏啊?”
郭娑骇然盯住苏萦的面庞。
苏萦的脸上此时挂着讳莫如深的笑容,眼中似有钩子要从她身上连皮带肉的刮下一块来。
与那日在玉栖宫中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这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原是最好的障眼法。
“…郡主真要问话,我们也是不怕的!”郭娑暗下狠心,让出宝冉来:“若我的侍女真有刻意损坏郡主心爱之物的心思,郡主随意处置便是!”
宝冉满眼惊慌,无措地望进她眼中。郭娑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知是鼓励还是警告。
“呵?”苏萦轻笑:“姐姐同意了?宝冉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宝冉满心忐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蜜合往赏明宫去,郭娑惶惶然跟在后面,却见福熙殿前,有两顶小轿正候着。
“姐姐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我问话很快的。”苏萦回头笑着解释道:“怎么能让姐姐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呢?那样显得妹妹太不周到了。”
“我就在院内,等着郡主的消息。”郭娑强自镇定,还给宝冉递上一个安慰的眼神。宝冉心神不宁,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
“那郡主自便吧。”苏萦进门前,朝院内的小丫头们示意:“给郡主上茶。放机灵些,别怠慢了郡主。”
小丫头们都喏喏应承。其实心里门儿清,这个季节不请进屋里坐着,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怠慢了。
房中暖融融的,一个小火盆座在罗汉榻边上,宝冉僵硬地挪进房中,见了火盆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苏萦到罗汉榻上坐了,有个小丫头端了个汤婆子给她。
好一会儿没人管宝冉,姑娘们各忙着自己的事,由她自己束手束脚地站着。蜜合从柜里找出一个小陶罐子,到榻前递给苏萦。
陶罐子打开,紫红色的绵密的粉末,看着像香灰。
“过来。”苏萦招手叫宝冉近前,轻轻拉过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小金匙子舀了一点香灰在她手上。
“不怕吗?” 苏萦一边低头在她伤处均匀地铺上香灰,一边平静地问,“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宝冉倔强地沉默。
苏萦也不在意,继续慢悠悠地地问:“你看她刚才的样子,是真想护着你吗?她若真视你如姐妹,会让你做这等事,受这等伤?”
宝冉十分敏感,猛地把手抽回:“不劳郡主费心!奴婢卑贱,用不起您的东西!”
苏萦抬起头看她,微微挑了下眉。
“宝冉姑娘,你原是兀良合部的公主?我们大朔的皇后,也曾是库伦部的公主。你怎么沦落到去伺候人了?”
宝冉没想到这大朔郡主竟打探到了她的底细,自尊十分受伤,紧咬着牙关,眼泪都涌了出来,却还强撑着一甩头,别过脸去:“郡主,人各有命,宝冉现在,就只是个烫伤了只配用香灰的奴才。过去的事,还请郡主不要提了。”
苏萦听了她的话,诧异地轻笑一声,把小陶罐递给蜜合:“快把这上不得台面的香灰扔出去,给宝冉姑娘拿一盒烫伤药膏来。”
蜜合接过来,苦笑着看了宝冉一眼,出去了。没多一会儿,拿着个密封好的小白瓷瓶回来。
苏萦打开给宝冉看,里面是黄澄澄的油润的药膏,浓郁的一股香油的味道。
“用这个行吗?”苏萦递给宝冉:“自己厚厚的敷一层吧。记得伤处这几日千万别碰水。”
宝冉半信半疑地接了,十分小心地用手指蘸出一点儿,底下用另一个手接着,不让油滴在榻边的大地毯上。
“我对你好不好?”苏萦故意吓唬她:“这要在你们那边,是不是该抓你出去抽鞭子了?”
宝冉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苏萦见她吓得一缩脖子,自己顽皮地嘻嘻笑。宝冉又觉得很受侮辱,但用了人家的药,又不好发作。
“要想少吃苦头,原也不难。这大朔皇宫里,有一页下人们传抄的“保命符”,宝冉姑娘没事也抄一份回去看看,再告诉告诉你家主子,省得再弄巧成拙。”
蜜合不知什么时候备好了,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摊开来放在桌上。
这是宫中秘辛,宝冉目光闪躲不好意思细看,苏萦却热情地要帮她忙,手指轻点一处,指给她看:“喏,我在这儿呢。”
“赏明宫主子最是乖僻,喜怒无常。”她轻轻念出声来。
宝冉与苏萦对视,见她笑盈盈的,莫测的神色,看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像又被烫了一下。
“你坐一会儿,我给你拿好吃的。”苏萦朝蜜合一抬下巴:“就上回母后赏的那些。”
吃食拿进来,是风干牛肉和奶疙瘩。
宝冉确实饿了,宴席上可没她吃东西的份儿。
趁她小心翼翼地吃东西,苏萦和蜜合随口说:“小厨房给你热饭了吗?快去吃吧。这儿有宝冉陪我呢。”
蜜合很不信任地溜了宝冉一眼,微笑说:“奴婢换朱樱进来。”
苏萦也没反驳,想想又吩咐:“让孙姑姑给我再做一份。刚才把我气的,什么都没吃。”
宝冉尴尬地停下咀嚼。
“你吃你的。”苏萦抱着双臂,俯身到小几上好奇地看她吃东西,苦着小脸问:“你们真爱吃这些呀?母后爱吃这个,我觉得不大好嚼。”
“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