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愤怒
“陈衍,你有什么心事吗?”
埃里安在织忆诊疗所停下车。
尚明雁看他的侧脸,有些担忧。
她已经叫了她好几声了,但是前面几声,他却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埃里安眉眼间松懈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转头对她一笑:“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多,不知不觉的,有的时候就会走神。”
“咔哒”一声,他解开安全扣:“到了,我们下车吧。”
尚明雁半信半疑的,但见他不愿意多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药物的副作用阵阵袭来,她只觉得头脑昏沉,思绪像是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滞涩。虽然在车上小憩了片刻,倦意却未消散,整个人依旧精神萎靡,连指尖都透着乏力。
埃里安察觉到她的状态,快步绕到副驾旁,拉开车门,朝她伸出手臂:“小心脚下。”
尚明雁轻轻搭上他的小臂下了车,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安心,两人并肩走向电梯。
身侧的人异常沉默,不知是不忍打扰正强打精神、脑袋一点一点的尚明雁,还是依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埃里安两者都有,他关心尚明雁的状况,也对那红腹蜘蛛背后的人的身份实在有些在意。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就是洛伦兹的创始人Zero。
他邀请他加入洛伦兹,无论邀请的时机还是邀请的理由,都非常可疑。
陈衍虽曾从事前沿科技领域,履历却并不出众。毕业后的几年间,他参与的实验室因缺乏竞争力而倒闭,甚至欠下巨额债务。正是迫于生计,他才转行成为仿生人销售。
即便洛伦兹确实需要招揽科技人才,陈衍也绝非值得重点关注的对象。
Zero所谓招揽科技人才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他必定另有目的,才会锁定陈衍。
而这个真实目的,很可能与陈衍近期的经历有关。
又或者,与他的存在,有关。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像是因不适而强忍着的叹息。
埃里安低头看去,尚明雁在药物副作用的影响下浑身虚软,脚步虚浮地倚靠在他身侧。
他立即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能稳稳地靠在自己胸前。
感受到坚实的支撑,尚明雁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呼吸也顺畅了几分。
埃里安抚慰地轻拍她的肩头,眼神却逐渐深沉。
黑市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洛伦兹的成员,他当时逃到黑市,虽然也极力避开了有人的地方,但是在他到达垃圾站之前,他的电量进入了极低的休眠倒数阶段。
当时他几乎失去了视觉,那一段路程,他不能确定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
这中间是否发生了什么脱离控制的事情?
不然该如何解释,它原本的编码在没有任何被拆除修改的痕迹之下,为什么会从0929变成Elian。
会是洛伦兹做的吗?
他的身份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他想着这件事,注意力也就放到了耳后。
刚好,尚明雁无意识地将头轻轻靠向他颈间。细软的发丝随着她平稳的呼吸,一下下扫过他耳后的仿生皮肤。
那触感并不恼人,反而异常柔软,如同小动物细密的绒毛,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若有似无地撩动着什么。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尚明雁闻声睁开眼,抬起头,离开了他的肩膀。那绒毛般的轻柔触感与属于人类的体温也随之消散。
埃里安不动声色地感受了片刻,才低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晕乎乎的,不太舒服。”尚明雁轻声说着,手却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将一部分重量倚靠过来。
由于长期的心理障碍,即便是对陈衍,她也极少有牵手这般亲密的举动。
此刻药效尚未消退,她又处于少有的虚弱状态。埃里安从这个挽手臂的动作中,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毫无保留的亲近与依赖。
这让他芯片处再次传来一阵异常的波动。
又是情绪。
但是情绪的种类太过复杂,而他对这种全新的感受又太过陌生。
走了一路,他仍没分辨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感觉走廊中的光线,比平常看着好像要更明亮,温暖一些。
时川从堆积如山的资料中抬起头,正看见尚明雁亲昵地挽着一个人的手臂走进来。
尚明雁强打起精神,朝他微微一笑:“时医生。”
时川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刚服了药,副作用正上来。”她轻声解释,嗓音里带着些许倦意。
时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视线转向她身旁:“这位是?”
尚明雁抢先说:“是男朋友。”
埃里安听到这个称呼,缓缓眨了眨眼,弯起嘴角对时川一笑。
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掠过时川的眼角,他问尚明雁:“怎么没有听说?”
尚明雁大方的解释:“我们刚谈恋爱不久,还暂时没有公开呢。”
时川淡雅温和的笑意之中多出来的一丝调侃的意味:“明白。”
他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一扇看起来保密性极高的门前:“现在正好检查室里没有人,跟我来吧。”
他打开门,尚明雁依旧挽着埃里安,二人走了进去。
他先是问了几个简单的有关最近身体状况的问题,然后说:“待会仪器启动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干扰,请摘掉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
尚明雁摘掉耳钉项链等首饰,配合的放到一个托盘里。
埃里安问:“这设备能探测金属吗?”
“谈不上探测,”时川引导尚明雁在仪器平台上躺好,回头解释道,“只是金属会产生干扰,可能影响检测参数的准确性。”
埃里安将手环放到托盘上面,动作缓慢。
他的内部构造大多都是金属,虽然仿生皮肤可以掩饰这些金属信号,但是不确定会不会干扰检测结果。
如果最后结果被影响了,那可不好解释。
时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对他摆摆手,温和一笑:“待会接受检查的是尚女士,您不必紧张。只要稍后站远些,避免干扰仪器运行就好。”
埃里安已将手环放入托盘,闻言动作一顿,指尖在半空悬停片刻,又转而取回了手环。
时川开始为尚明雁贴上各类感应贴片和连接线,主要集中在头部区域。
注意到尚明雁神情略显紧绷,埃里安望向时川,问:“听说时医生也是冬眠者?”
“嗯,是的。”时川手上动作未停,走到仪器旁调试参数,“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埃里安注意到尚明雁眨了眨眼睛,神色好像平静下来,成功的被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转移了注意力。
埃里安继续问道:“当时是因为什么才选择冬眠的呢?”
人体冬眠技术始终严格限定在医学领域应用,唯有罹患当时无法治愈的重大疾病,才能获准进入冬眠。
尚明雁当年就是因为一种罕见的血液疾病而接受冬眠。
当时的治疗方案仅能延长她几个月的生命,直到十一年前血液病研究取得重大突破,她的病症得以治愈,才终于结束冬眠苏醒。
时川闻言略显恍惚,仿佛那段记忆已年代久远,他沉吟片刻才回答:
“那时我的脑部因不明原因发生了不可逆的病变,全身瘫痪在床。意识清醒,却只能被困在无法动弹的身体里。”他一边整理着仪器线路,一边平静地叙述,“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结束生命,最终选择进入冬眠,期盼未来能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直到十一年前,他们唤醒了我,告诉我终于有了治疗方案。但手术风险极高,几乎是九死一生。”
“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做手术,我就会死。”时川说到这里笑了笑。
“没想到我很幸运,记得当时还有几位和我情况相同的患者,都接受了这项手术,但他们都没能走出手术室,只有我活了下来。”
换脑手术虽在十几年前才初现雏形,如今却已发展得相当成熟。
如今这项手术的成功率已显著提高,特别是在经历了一段关键的技术突破期后,研究人员成功实现了大脑复制体的稳定培育与应用。
在当时各行各业的技术都面临瓶颈的时候,换脑技术的突破成为了现象级,曾一度引发全球瞩目。
然而在十一年前初创阶段,手术死亡率确实居高不下,当时的大脑复制体还不稳定,时川作为首批接受手术的人能够幸存,堪称真正的